北京的秋日，天空高远湛蓝。他们租住的小公寓里，弥漫着温馨的烟火气。窗外斜阳将金色的光芒洒进厨房，为正在忙碌的苏念一勾勒出一层柔和的轮廓。她系着林朔买的那条格子围裙，哼着歌，想要准备晚餐。锅里炖着林朔最爱喝的玉米排骨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香气四溢。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美好，仿佛过去的阴霾早已被时光熨平，只剩下岁月静好的踏实。
自从病情稳定后，苏念一的身体一直调养得不错，连主治医生都说她恢复得比预期好很多。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不适，甚至让人几乎要忘记那场曾几乎击垮他们的噩梦。
她正拿起盐罐，想尝尝汤的咸淡，忽然，一阵毫无预兆的剧烈眩晕猛地袭来！
眼前的景象瞬间天旋地转，手里的盐罐“啪”地一声掉落在瓷砖地上，碎裂开来，白色的盐粒溅得到处都是。她想伸手扶住流理台，但手臂却软绵绵地使不上一点力气。
“林朔……”她下意识地呢喃出那个能让她心安的名字，尽管知道他还没下班。随之而来的是心脏一阵令人恐慌的悸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也随之变得困难起来。
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吞噬了她的意识。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秒，她只感觉到地板冰冷的触感。
……
当林朔用钥匙打开家门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带着些许焦糊味的肉汤香气。
“念念，我回来了。汤是不是熬得太久了？”他一边换鞋一边笑着问道，语气轻松。
然而，没有传来那个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回应。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林朔的心脏。他快步走进客厅，目光扫过——没有人。厨房的方向传来轻微的、咕嘟的声响。
他走到厨房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
苏念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唇瓣没有一丝血色。她的身侧，是打碎的盐罐和散落一地的盐粒，那摊狼藉像是一个不祥的预兆。炉灶上的汤锅还在兀自沸腾着，发出“噗噗”的声响，汤水几乎快要熬干，焦糊味正是从那里传来。
“念念？！”
林朔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膝盖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颤抖着手将她抱进怀里。
她的身体是冰凉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那种熟悉的、足以将他彻底撕裂的恐惧和绝望，如同蛰伏已久的猛兽，再次凶猛地扑来，将他完全吞没！比上一次在排练厅时更加猛烈，更加冰冷！
“不……不会的……念念！苏念一！你醒醒！你看看我！”他徒劳地拍着她的脸颊，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无法置信的惊惶。
明明早上出门时，她还笑着替他整理领带，叮嘱他下班记得买酸奶回来。明明医生说，情况很稳定，只要定期复查就好。明明他们刚刚才过上梦寐以求的、平凡而安稳的生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林朔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他猛地抱起轻得可怕的苏念一，疯了一样冲出家门，甚至连鞋都忘了换。
电梯下降的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紧紧抱着她，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眼睛死死盯着她毫无生气的脸，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坚持住……念念，求求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这次我不会离开，我绝不会再离开你半步……”他语无伦次地在她耳边低语，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发誓。
冲出楼道，傍晚的夕阳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慌乱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头，将她塞进后座，自己对司机嘶吼道：“去医院！去最近最好的医院！快！求您快点！”
出租车疾驰而去。林朔紧紧握着苏念一冰凉的手，目光一刻也不敢从她脸上移开。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剧烈的心跳和内心疯狂而绝望的呐喊。
怎么会又复发？明明已经好了那么久了……命运难道真的不肯放过他们吗？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噩梦开始的夜晚，巨大的无力和恐惧如同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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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冰冷而刺鼻，将林朔瞬间拉回了一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他紧紧握着苏念一冰凉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急救室紧闭的门，感觉刚刚建立起来的所有安稳和幸福正在寸寸碎裂。
检查结果比预想中更残酷。病情确实复发了，并且来势汹汹，之前的治疗方案似乎已经产生了耐药性。
苏念一醒来后，听着医生冷静地阐述新的治疗计划——更强烈的化疗，可能伴随更严重的副作用，以及并不确定的预后。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最终变成一片沉寂的灰暗。
当病房里只剩下她和林朔时，她转过头，避开了他焦灼而心痛的目光，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林朔，你走吧。”
林朔的心猛地一沉，他蹲下身，强迫自己与她对视：“念念，你说什么傻话？我去哪儿？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苏念一却异常坚持，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偏过头去，声音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疲惫：“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我们分手吧。你离开北京，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林朔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语气不由得带上了急切和一丝恐慌，“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永远不分开！无论发生什么！”
“那是以前！”苏念一忽然激动起来，声音拔高，却因为虚弱而显得破碎不堪，“以前我以为我能好起来！我以为我们可以有未来！可现在呢？你看不见吗？又来了！它又来了！这就是个无底洞！我会变成一个永远需要人照顾、不断拖累你的废物！我会把你的人生也彻底毁掉的！”
眼泪终于从她空洞的眼睛里滑落，她却倔强地不肯看他：“你走啊！去找一个健康的人，过正常的生活！结婚，生孩子……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我求你……”
她的话像一把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林朔的心脏。他明白了，这一次，不是他想要逃离，而是她，因为爱他，因为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想要推开他。
林朔没有像上次那样被她的话刺得失去理智。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不是那个会被表面决绝吓退的男孩。他看穿了她坚硬外壳下的恐惧和深深的不舍。
他没有起身，反而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任凭她如何挣扎也不放开。他的目光坚定而温柔，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念一，你给我听好了。”
“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认同。你不是废物，你从来没有拖累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哪怕是最难熬的在医院的日子，都是我林朔这辈子最宝贵、最心甘情愿的时光。”
“你说无底洞？那我就陪你一起跳。你说会毁了我的人生？胡扯！没有你苏念一，我林朔的人生才是真的毫无意义！你忘了我是为什么回来的吗？”
他抬起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指腹温暖而粗糙。
“上一次，你抓着我的衣角，求我别走。你说没有我，活着没意思。”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念念，这句话，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没有你，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你这次不准抛下我。”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才不分手呢。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强壮也好，虚弱也好；健康也好，生病也好；哪怕是最后一段路，你也必须让我陪着走完。你想赶我走？除非我死。”
苏念一彻底愣住了，她看着林朔通红的眼眶里那不容动摇的决绝和深如大海的爱意，所有试图推开他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更汹涌的泪水。她终于不再挣扎，而是反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崩溃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委屈和不甘都哭出来。
林朔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而坚定：“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别怕，念念，这次我们也有了经验，我们一起再闯一次关，嗯？就像上次一样，你负责努力活下去，我负责陪你。我们一定会赢的，就像上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苏念一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轻微的抽噎。她在林朔怀里抬起头，眼睛肿得厉害，却不再灰暗，而是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依赖的光。
“真的……可以吗？”她小声问，带着巨大的不确定。
“当然可以。”林朔吻了吻她的额头，笑容温暖而有力，“我们可是说好了，要一起活到很老很老，还要一起去很多地方呢。我林朔，从不食言。”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病床前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这一次，命运的骤雨再次来袭，但他们紧握的双手，比任何一次都要坚定。他们早已不是孤身奋战，他们是彼此最坚固的盔甲，和最温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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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灯光冷白刺眼，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各种检查、会诊、冰冷的仪器再次成为日常。诊断结果如同最冰冷的判决：病情复发，且来势汹汹，之前的治疗方案效果已大大减弱。
苏念一沉默地接受了又一轮的化疗。药物带来的剧烈反应让她迅速消瘦下去，精神也日渐萎靡。她常常只是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看就是大半天，眼神空洞得让林朔心慌。
一天傍晚，林朔正细心地吹凉一碗小米粥准备喂她，苏念一却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后的平静：
“林朔……我们回家吧。”
林朔的手顿住了，心头猛地一沉，强笑着：“好，等这周期治疗结束，我们就回家休养几天……”
“不，”苏念一缓缓摇头，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他焦急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了恐惧，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恳求，“我是说，回老家。不想再待在北京了，也不想再治疗了。”
“念念！”林朔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别胡说，医生说了，我们还可以尝试新的方案……”
“太累了，林朔。”她打断他，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眼泪无声地滑过凹陷的脸颊，“我真的太累了。每一天都在熬，看不到尽头。我不想最后的日子，全都是在医院里，闻着这个味道，对着这些机器……”
她喘了口气，努力积攒着力量：“我想回家。想闻闻老家的空气，想看看小时候爬过的山，想在一个有阳光有院子的地方……和你安安静静地待着。好不好？”
她的哀求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割着林朔的心。他看着眼前这个被病痛折磨得几乎脱了形的爱人，所有的劝说和坚持都在她绝望的疲惫面前碎成了齑粉。
他还能说什么？他怎能再忍心用“为你好”的名义，将她捆绑在这冰冷的病床上，耗尽她最后一丝对生活的念想？
巨大的悲痛几乎将他击垮。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两人交握的手，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床单。
许久，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是破碎的心痛，也是孤注一掷的温柔。他替她擦去眼泪，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好。我们回家。不治了。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
几天后，林朔处理好了北京的一切，带着苏念一回到了她北方的小城老家。这里节奏缓慢，空气湿润，带着熟悉的乡土气息。他们租下了一个带小院的一楼老房子，院子里有棵年岁已久的桂花树，虽然未到花期，但枝叶郁郁葱葱。
林朔事无巨细地安顿好一切。他将卧室布置得温馨舒适，方便苏念一休息也能看到院子。他学着煲当地的药膳汤，每天换着花样做她或许能吃下几口的清淡小菜。天气好的下午，他就用轮椅推着她，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里慢慢走，或者去河边看落日。
日子仿佛真的慢了下来。没有了医院的喧嚣和冰冷的仪器，苏念一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眉宇间那份死寂的疲惫，渐渐被一种宁静所取代。
这天傍晚，小院里挂起了暖黄色的串灯，驱散了渐浓的暮色。小小的木桌上摆满了菜，大多是当地清淡的时令菜蔬，还有林朔精心炖煮的汤羹。
陈旭阳、孙沐萱和秦飞，跨越千里，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没有过多的寒暄，更没有悲伤的询问，就像无数次在高中时的聚会一样。陈旭阳讲着工作中的趣事，秦飞和孙沐萱默契地拌着嘴，努力炒热着气氛。他们带来的不是探病的凝重，而是久别重逢的、吵吵嚷嚷的温暖。
苏念一裹着柔软的披肩，靠在躺椅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她看着朋友们，眼中有光在微微闪动。
林朔忙前忙后，给大家添饮料，夹菜。酒过三巡，气氛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忽然，林朔放下了筷子。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了苏念一的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秦飞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陈旭阳和孙沐萱也放下了杯子，眼神变得紧张而期待。
林朔在苏念一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让苏念一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呼吸轻轻屏住。
林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他打开它，一枚设计简洁而精致的钻戒在暖黄的灯光下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如海，清晰地映照着苏念一惊讶而苍白的脸。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震颤人心的坚定，回荡在安静的小院里，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念念。”
“我们认识了很久，又分开了很久。我找到你，弄丢过你，又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多到我觉得好像已经过完了一辈子。”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努力维持着平稳：“我知道，未来也许很难，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难。但我不想再等任何一个明天了。”
“我爱你，苏念一。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无论还有多少时间，这份爱只会越来越多，永远不会减少。”
“所以，我想问你——”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里是无比郑重的恳求，“你愿意嫁给我吗？不是作为病人，而是作为我林朔此生唯一的爱人。你愿意，让我名正言顺地、永远地陪在你身边，做你的丈夫吗？”
苏念一的眼泪瞬间决堤，汹涌而出。她看着跪在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深爱和决心，所有的不安、恐惧和对命运的怨怼，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份厚重的爱融化了。
她用力地点头，因为虚弱，声音发着颤，却清晰无比：“我愿意……林朔，我愿意……”
巨大的喜悦和心酸同时冲击着林朔。他颤抖着手，取出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郑重地戴在了她纤细的无名指上。尺寸正好，仿佛它生来就该属于那里。
然后，他俯身，深深地吻住他失而复得、誓死守护的新娘。
旁边，陈旭阳第一个没忍住，呜咽出声，用力地鼓着掌。秦飞红着眼圈，紧紧搂住了早已泪流满面的孙沐萱。
串灯微光摇曳，桂花树静静伫立，见证着这没有盛大排场、却凝聚了所有爱与生命的誓言。未来依旧未知，但此刻，爱是唯一的答案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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