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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裂痕

我楼上的租客

冰冷,坚硬,带着一股消毒水都无法完全掩盖的淡淡铁锈味。

意识像沉船的碎片,艰难地从漆黑冰冷的海底一点点上浮。首先恢复的是触觉——脸颊贴着某种冰凉光滑的平面,硌得生疼。然后是听觉——远处模糊的交谈声,脚步声,还有…自己粗重得不正常的喘息。最后是沉重的、如同灌了铅的眼皮,挣扎着,颤抖着,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涌入,刺得他立刻又闭上眼。剧烈的头痛如同有电钻在太阳穴里疯狂搅动,恶心感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醒了?”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淡。

方砚再次尝试睁眼,视野花了片刻才逐渐聚焦。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易的单人床上,床铺硬邦邦的。头顶是惨白的天花板,一盏吸顶灯散发着毫无温度的光。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和一个马桶,别无他物。四壁是浅绿色的墙漆,有些地方已经斑驳脱落。一扇厚重的、带着观察窗的铁门紧闭着。

这里不是审讯室。像是…拘留室的临时看管病房?

记忆的潮水猛地回涌,带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腥臭——401的腐尸,染血的日记,监控里那个穿着同款鞋子的神秘人影,赵队雷霆般的喝问…以及最后那灭顶的绝望和黑暗。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试图用手撑起身体,却发现手腕上依旧戴着那副冰冷的手铐,只是从背后铐变成了前铐。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头痛和浑身酸痛的肌肉。

一个穿着警服、面容陌生的年轻警员站在门口,通过观察窗看着他:“医生来看过了,说你情绪激动导致的短暂晕厥,没什么大事。醒了就起来吧,赵队还在等你。”

还要审?方砚的心猛地一沉,绝望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他艰难地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粗重地喘着气。胃里空荡荡的,却依旧一阵阵痉挛,那浓烈的尸臭仿佛已经永久性地烙在了他的嗅觉记忆里。

“水…能给我点水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年轻警员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转身出去了。片刻后,他拿了一个一次性纸杯进来,从铁门下方一个专门递送物品的小开口塞了进来。

方砚几乎是扑过去,颤抖着手捧起水杯,贪婪地一口气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划过灼痛的喉咙,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却浇不灭心头的寒意。

“谢谢…”他哑声道。

警员没回应,只是打开了铁门:“走吧。”

方砚被再次带回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审讯室。赵队已经等在里面,依旧坐在老位置,面前放着笔录本和那个冰冷的平板电脑。他看起来似乎休息过,但眼神里的锐利和审视丝毫未减,反而像是经过沉淀,变得更加深不见底,让人望而生畏。

记录员也换了人,是个表情严肃的中年女警。

“感觉怎么样?”赵队的开场白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方砚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低哑:“头很痛…”

“突然得知自己可能有个双胞胎兄弟,或者发现自己有梦游杀人的癖好,确实比较费脑子。”赵队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狠狠扎进方砚最恐惧的猜测里。

方砚猛地抬头,脸色惨白:“我没有!警官!那绝对不是我!”

“坐下。”赵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方砚机械地坐下,手铐搁在冰冷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审讯再次开始。这一次,赵队的问题更加细致,甚至可以说是苛刻。他反复追问方砚六月十一日晚上的每一个细节。

“你说你八点左右吃完外卖就睡了。外卖点了什么?哪家店?几点送达的?付款记录呢?” “睡了之后有没有起夜?有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声响?楼上有没有传来什么动静?” “你确定你一整晚都没有离开过301室?哪怕只是出门倒垃圾?或者听到什么声音开门查看?”

方砚竭力回忆,但那晚的记忆就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浓雾。他只记得极度疲惫,外卖是常吃的黄焖鸡米饭,大概七点五十多送到的,他用手机付的款…吃完后困意如山倒,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然后就是一觉到天亮,被闹钟吵醒…

“我…我太累了,睡得很死…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痛苦地抱住依旧阵阵抽痛的头,手指插进头发里,“我没有起夜,没倒垃圾,没开门…我什么都不知道…”

“睡得很死?”赵队身体前倾,目光如炬,“死到连楼上正在发生一场凶杀案,可能存在的挣扎、撞击、呼喊都完全听不到?阳光公寓的楼板隔音可没那么好。根据你对门邻居刘某的笔录,他声称在当晚九点到十点期间,隐约听到楼上有类似重物倒地的闷响。而你,就在正下方,却什么都没听到?”

对门刘哥?他听到了动静?方砚的心脏猛地一跳!那他为什么当时不查看?为什么不报警?反而第二天还警告自己别多管闲事?巨大的疑问和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没听到…”方砚只能无力地重复着苍白的辩解。他自己也开始怀疑,那晚的自己,真的只是“睡死了”那么简单吗?

赵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那目光似乎要剥开他的头骨,直接审视他的大脑。然后,他缓缓靠回椅背,从旁边拿起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袋子里,是那双作为“关键证据”的白色运动鞋。鞋子被清洗过,但依旧能看出穿过的痕迹。

“这双鞋,‘飞跃牌,经典款,42码’。”赵队用手指点了点证物袋,“经过核实,确实是一款非常常见、销量巨大的平价运动鞋。”

方砚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但下一秒,赵队的话就彻底将这丝火苗踩灭:“但是,方砚,我们调取了你常用的几个购物软件平台近半年的购买记录。记录显示,你在三个月前,确实通过‘拼多多’平台,下单购买了这双鞋。下单时间,收货地址,物流信息,一应俱全。并且,在你的301室内,我们找到了这双鞋的原装鞋盒,与购买记录完全吻合。”

方砚如遭雷击,猛地呆住!购买记录?!鞋盒?!这…这怎么可能?!这双鞋他穿了有小半年了,确实是在网上买的,因为便宜又好穿…可是…可是这难道不是更证明这鞋很常见吗?!

“这只能证明这鞋是我的!但不能证明监控里的人穿的就是我这双!也许有人买了一模一样的…”

“哦?是吗?”赵队打断他,眼神冰冷而锐利,“你知道更巧的是什么吗?”

他操作了一下平板,调出了那段监控的定格画面,放大,再放大,聚焦在那双白色运动鞋的鞋底部位。由于画质粗糙,细节模糊,但依稀能看到鞋底边缘有一道特殊的、反光的磨损痕迹。

然后,赵队将证物袋里的实物鞋子拿起,将鞋底对准方砚。在完全相同的的位置,一道清晰的、因为长期摩擦导致的轻微磨损和反光痕迹,赫然在目!

“这款鞋销量巨大没错。”赵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重重砸下,“但每一双鞋的磨损痕迹,尤其是这种细微的、因个人走路习惯形成的独特磨损,全世界都找不出完全相同的第二双。”

“方砚。” “监控里的人。” “穿的。” “就是你的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方砚的心脏上!砸得他神魂俱裂,砸得他浑身冰冷!

磨损痕迹…独一无二…

穿着的…就是他的鞋…

那…那个身形…

那个走路的姿态…

那股该死的熟悉感…

“不——!!!”方砚发出一声凄厉的、近乎崩溃的尖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失控地挥舞着被铐住的双手,眼泪和冷汗瞬间奔涌而出,“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的鞋一直在我床底下!怎么会穿在别人脚上?!一定是假的!是P的!是你们伪造的!你们陷害我!!”

他彻底失控了,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像火山一样喷发,将他完全吞噬!他疯狂地试图冲向赵队,却被沉重的铁椅绊倒,连同椅子一起“哐当”一声再次摔倒在地!他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嘶吼、哭泣,手铐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不是我!不是我!啊——!!!”

女记录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站起身。赵队却依旧冷静地坐着,只是眼神更加幽深,他对着门口挥了挥手。守在外面的警员立刻冲进来,两人合力,才将剧烈挣扎、几乎陷入癫狂的方砚死死按住。

“给他打一针镇静剂。”赵队面无表情地吩咐,语气冷得像冰,“等他冷静下来再说。”

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冰凉的液体推入血管。方砚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嘶吼变成了无意识的呜咽,最终,意识再次被强行拖入一片抗拒不了的、黑暗的深渊…

不知又过了多久。

方砚再次醒来。

依旧是在那张冰冷的单人床上,手腕依旧铐着。头痛减轻了一些,但浑身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样酸痛无力。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沙子,干涩得冒烟。一种极致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厚重的裹尸布,紧紧包裹着他。

镇静剂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思维滞涩得像生锈的齿轮。

铁门上的观察窗被拉开,露出赵队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醒了?现在能冷静谈话了吗?”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些沉闷。

方砚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

门开了。赵队独自走了进来,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他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看着方砚如同被抽走了魂的样子。

“方砚,”良久,赵队才缓缓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换做任何人都会崩溃。”

方砚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看向他,眼神里是一片死寂的灰败。

“但是,”赵队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有几个疑点,我也无法解释。”

方砚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第一,动机。”赵队伸出食指,“我们初步调查了你和死者…也就是另一个‘方砚’的社会关系。你们的生活轨迹在此之前毫无交集。他是一名自由职业者,搞平面设计的,社交简单,经济状况一般。你和他,理论上完全是陌生人。你为什么要杀一个陌生人?还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杀完后还把他藏在楼上,自己若无其事地住在楼下?这不符合逻辑。”

“第二,时间差。”他伸出第二根手指,“根据法医更精确的尸检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六月十一日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而你的外卖送达时间,是七点五十六分。你吃完外卖,洗漱,最快也得到八点半甚至更晚才入睡。如果你在九点后上楼杀人,处理现场,再返回楼下…这个过程需要时间。理论上,你不可能‘一沾枕头就睡着’,并且对楼上发生的凶杀案毫无察觉。这中间的时间,对不上。”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赵队伸出第三根手指,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你的记忆。”

方砚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从你发现尸体到现在的所有反应,不像装的。尤其是刚才…那种崩溃,是人在认知被彻底颠覆时最真实的反应。”赵队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你反复强调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晚睡得很死…那么,方砚,你告诉我…”

“在你的记忆里,或者说,在你的人生里…”

“有没有过某一段时间…突然失去意识,或者记忆出现空白、断片的情况?”

“比如,小时候有没有遭受过严重的头部撞击?或者…有没有梦游的病史?”

梦游?!

这两个字像两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方砚混沌的大脑!照亮了某些被尘封已久的、模糊的碎片!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还要惨白!一个被遗忘在记忆角落深处的、蒙着灰尘的盒子,似乎被猛地撬开了一条缝!

小时候…好像是…有过…

大概…大概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他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卧室的床上,而是穿着睡衣,抱着自己的枕头,蜷缩在冰冷的、堆满杂物的阳台角落里!脚上沾满了灰尘…

当时把爸妈吓坏了,带他去看了医生。医生说可能是学习压力大,偶尔的夜游症,开了点安神的药…后来好像就没再发生过…这么多年,他几乎彻底忘了这件事!

难道…难道…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惧,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彻骨,如同一条毒蛇,缓缓缠绕上他的心脏,然后猛地收紧!

看着他骤然剧变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赵队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发现了猎物的踪迹!

“看来…你想起了什么?”赵队的声音低沉而紧迫,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说!方砚!这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

方砚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他看着赵队,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荒诞的自我怀疑。他张了张嘴,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缥缈而破碎:

“小…小时候…好像…有过一次…夜游…就一次…后来再也没…”

他的话还没说完,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敲响了!声音急促而响亮!

“赵队!赵队!”是之前那个年轻警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急促,“重要发现!您快出来看一下!”

赵队眉头紧锁,显然对被打断极为不满,但还是立刻起身,大步走了出去。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方砚独自被留在房间里,赵队最后那个关于“梦游”的问题和童年那段模糊的记忆,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插入了他大脑中那把锈迹斑斑的锁,疯狂地搅动起来!

一次…真的只有一次吗?

大学期间…好像有一次…室友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问他昨晚是不是没睡好,为什么半夜坐起来…他当时以为只是做梦…

还有刚工作那年,合租的同事似乎委婉地问过他是不是睡眠不好,有时会听到他房间里半夜有走动的声音…他以为是老房子隔音差,是自己起夜上厕所…

无数个被忽略的、细微的片段,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每一个片段都像是一块冰冷的拼图,正在自动拼接成一幅让他毛骨悚然的恐怖图画!

不…不会的…

怎么可能…

就在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和恐惧中,浑身冰冷颤抖不止时,审讯室的门再次被猛地推开!

赵队去而复返!

但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和…难以置信!他手里紧紧攥着几张刚刚打印出来的A4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他的眼神不再是审视和锐利,而是充满了某种巨大的、几乎无法理解的震惊和困惑!

他几步冲到方砚床前,将那几张纸几乎拍到了方砚脸上!声音因为某种极致的惊疑而微微变调,带着一种逼迫式的急促:

“方砚!这又是怎么回事?!”

“技术科刚刚恢复了那本染血日记被撕掉那半页上的残留字迹!”

“上面反复写满了同一个名字!”

方砚的目光下意识地聚焦在那几张纸上——那是技术处理后的图片,在残留的、模糊的纸张背景上,通过特殊的光谱成像技术,显现出了一行行被暴力撕毁前、深深烙印在下一页纸上的压痕字迹!那些字迹同样扭曲疯狂,充满了怨毒和一种偏执的重复,密密麻麻,反反复复,写的都是——

【王建国!王建国!王建国!王建国!王建国!王建国!】

而在这个被重复了无数遍的名字下面,还有一行更加潦草、更加巨大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写下的血红色大字(推测是不同笔墨书写,压痕更深),如同最后的诅咒——

【他必须死!!!】

王建国?!

方砚的大脑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

是那个干瘦精明的房东老王的名字!

日记里…反复诅咒着…要房东死?!

而赵队接下来的话,更是如同晴天霹雳,将他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击碎!

“而且!”赵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荒谬感,“我们刚刚接到通报!”

“房东王建国!”

“一个小时前,被发现死在了他自己家中!”

“初步勘查——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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