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辰自镇外湖边归来时,暮色已悄然爬上屋檐,途经客栈不远处一低矮茆堂,见一名女童蹲在门前,手拿一根树枝正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专注地比划着。
她腰系一只红绳银线盘绕而成的如意结,经风一吹,晃出几缕别样亮色。
昊辰不禁多看了一眼,她在地上画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图案,其中几个并排的图案,竖直线条上顶圆圈,而圆圈里面画有几个小点,竟与铜镜上那个特殊符号极为相似。
他半蹲下身来,和颜悦色:“小姑娘,你在画什么?”
女童仰起头,乖觉可喜的脸上溢满笑容:“仙长,我在画春日。”
“画的真好,”昊辰指着那个图案问,“这是什么?”
“是树和太阳们。”
“太阳们?”昊辰不解,“怎么会有这么多太阳,还长在树上?”
这话甫一问出口,他心中思绪飞转,一瞬千念。
“太阳们不就是在树上吗?”女童同样不解,指了指前面,“仙长,你看那里。”
昊辰举目看去,街道拐角种有一棵高大茂盛的祈愿树,主干挺拔如箭,树冠亭亭如盖,远而望之,确如图案所画,一根直线顶着一个圆圈。
树上垂挂不计其数的祈愿带,底端悬太极阴阳镜,迎风晃动将夕阳反射成无数暖绒光点,一个个太阳就这么照进昊辰眼中。
“仙长,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有很多太阳长在树上?”
“说的很对,你很聪明。”
昊辰抚上女童的发顶,他现在虽非神躯,无法抚顶开慧,授她长生,但尚能予她一份美好祝愿。
回到客栈,韦杭正盘膝前院,而璇玑、玲珑和辛桐三个则在院中徘徊,见他归来一拥而上。
玲珑道:“昊辰师兄,抓到鲛人了吗?”
昊辰眼色扫过三人,璇玑双唇用力的抿成一条线,正用余光偷偷瞧他,藏不住的一脸心虚。
“没有,影红师叔可回来?”
璇玑松了一口气,抢先道:“姑姑回来过,但刚又追出去抓妖怪了。”
昊辰心中戒严:“客栈里来了妖?”
“不是不是。”
璇玑不断摆手,神情为难,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表述。
“没有妖怪来客栈,是方才天象变得好奇怪,一会儿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一会儿又风止云歇,霞光万道,反反复复好几次。”玲珑脸色不大好看,忧心忡忡,“一定是有妖怪作祟才会这样,所以姑姑和小六子、司凤他们几个又出去了。”
昊辰眉峰一簇,随即立刻松开,神情不可名状。
辛桐小小的眼睛里饱含浓浓的担忧,见昊辰如此,困惑道:“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个大妖,昊辰师兄,你没注意到吗?”
“没有妖怪。”
对于自己发个脾气,就被当成妖怪一事,昊辰不想多听,踏步离去时,身后传来三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居然瞒过了昊辰师兄,”辛桐感叹,“这个妖怪法力好生高强,好生可怕。”
“那为什么我们可以发现?”璇玑问。
玲珑答道:“想必是它自视甚高,以为我们法力不济,不怕被我们发现。”
“那为什么姑姑能发现?”
“因为……”
“你们能不能闭嘴,鸭子成精吗,这么吵。”韦杭终于忍无可忍。
“嫌吵,你去别的地方打坐啊!”玲珑不甘示弱。
“要不是师父吩咐,我才懒得跟你们待一块,识相就马上给我闭嘴,不然你这辈子都不用说话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辛桐从旁解释:“玲珑师姐,韦杭师兄的意思是要把你毒哑。”
玲珑倒吸一口气,冲上去想打架,璇玑一把拉住她,劝道:“玲珑,我们还是别说话了。”
昊辰若有所思地房门合上,阻隔外界一切干扰,而后轻捻法诀,一块巨大的光幕在眼前徐徐展开。
归墟之外有旸谷,空桑挺秀,十日所浴。
铜镜上唯一有标注的方位,指的是位于东海之滨的人间仙境——碧海归墟。
昊辰以指为书,在那处符号旁写下“归墟”二字。
圆点标注的是地名,那么整个图案便极有可能是一份舆图,如将纵横交错的线条视做山脉走势,河川流向,只需要确定一处,就能以此看明白舆图里标注的所有地方。
舆图一般上南下北,左东右西,左下代表东南方,而归墟地处东方。
微微调整过舆图方向,以归墟为基点,对比其周围各方的地形特点,在尝试过无数遍后,却发现不符合人间的任何一处山川河流走向。
昊辰踅身踱步桌边,一灯如豆,清雅面容在光影交错中绷得冷峻。
一阵穿堂风刮过,烛火被猛地偏向一侧,又瞬间折返,左突右冲,不安地跳动过几息,终在不断挣扎中无声熄灭。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昊辰收起光幕推门而出,恰见楚影红满脸焦急地与韦杭从门前经过。
“影红师叔,医馆又出事了?”
“是阿横,她喝了那碗有毒的药。”
昊辰眉峰深深蹙起,以往是以身试药,这回是以身试毒,为救人当真豁得出去。
昨日在湖边,如果他没打断她和亭奴的交谈,或许不必如此。
“都是我不好,昨夜和师妹商讨如何救治庄照临,她固执己见,非要将人唤醒,可妖毒侵体是何等的折磨,我觉得不妥,便说了她两句,她很生气,把我赶了出去。师妹一向脾气大,除她自己,谁的话也不听,我便也未曾多想,哪知她为证明自己,冲动之下会把那碗药给喝了。”
昊辰看向韦杭,他视线下垂,情绪低落,看上去无比愧疚自责,但话里话外把责任都推给了苏横,甚至在言辞中贬低她固执自负,冲动逞强,不顾病人伤痛。
“苏横师妹非冲动之人,她的医术也无需以此证明,会这样做,只因救人心切。”
“救人心切更要用法得当,医馆尚有诸多病患未愈,怎能逞一时之能,如此不管不顾?”
楚影红大失所望:“她这次实在鲁莽,不知名的妖毒,岂是随意能试的。”
“影红师叔,在鹿台山两次遇见妖物,师妹皆沉着应对,终化险为夷。见微知著,我想她有试毒之举,定是思虑妥帖后,成竹在胸才会付诸行动。”
“唉,旁的都不重要,我现在只想知道她怎样了。”
三人赶至苏横房外,门窗紧闭,唤她亦无回应,情急之下楚影红破开门栓闯了进去。
“韦杭,”昊辰拦住韦杭,“男女有别,里面情况不明,你不方便进去。”
韦杭收住步子,又退开些许:“我只是担心师妹,差点忘记仙门虽非礼教森严之地,但也不是全无顾忌的,各派弟子齐聚少阳,更要守礼,以免落人口实。”
昊辰听出他言语间的含沙射影,不免一丝冷笑,他是清者自清,但这人间世道对女子总归更为严苛。
“你在指前些天的事?苏横师妹那晚奉掌门之命,去看天狗,才没有及时返回鹿台镇。”
“昊辰师兄会错意了,我知道那天师妹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师兄身端影正,自无不妥,只是师妹她向来不拘,不是只有夜不归宿这一件破格之事。”
“我以为你们只是在病理见解上有所不同,原来竟非如此。”昊辰眼中凝聚一抹凛冽,寒了声线,“韦杭,你喜论人过,不若审视己过,毁损他人,乱议是非,更是有失礼数之举!”
韦杭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遮掩过去,不紧不慢地拱手行礼。
“昊辰师兄训诫的是,我今后自当每日三省,警醒自身。”他直起身,目光平视着昊辰,神情无谓,“只不过杀君马者路旁儿,昊辰师兄维护她,赞同她如此行事,未必是件好事。”
“是好是坏,终久自分明。”
韦杭笑了起来,笑意流于表面,丝毫未达眼底:“那我们拭目以待。”
房门被楚影红打开,打破两人已然归于无声的对峙。
“师父,师妹怎么样?”
“没太大事,伤了些元气,让她再休息一会儿。”
“师妹得上天庇佑,吉星高照,纵然是胡闹,每次也总能转危为安。”
韦杭嘴上说是反躬自省,可行动上并无改变,临了还不忘挑衅地冲昊辰挑了挑眉。
楚影红没注意到韦杭的举动,艴然不悦:“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待回少阳,我定要好好训斥她一番!”
“师父息怒,想来师妹没想到这会令您如此担心。”
听了韦杭的安抚,楚影红更气了:“她怎么会想不到!”
“影红师叔,”昊辰道:“不如先去医馆看看庄照临,苏横师妹无事,待会儿定要为他解毒。”
“是要先行准备,韦杭,你跟我来。”
“是,师父。”
昊辰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苏横才挎着药箱出来,双唇淡色,神情萎靡,足见妖毒对她影响甚深。
她埋首往外走,未觉察昊辰候在庭院,行至门边忽然顿住,扶着门框的手指寸寸收紧,指节因过度用力嶙峋隆起。
昊辰上前解下她的药箱,不待她拒绝,率先道:“庄照临在等你。”
语气无澜,好似一切如常,藏着未及言明的求和。
压抑与隐忍在苏横苍白的脸上显露无疑,她银牙暗咬,一把夺回药箱,看都没再看昊辰一眼,径直往医馆去。
昊辰低叹摇首,无言跟上。
这次试毒没有白费,庄照临当晚便醒了过来。
“庄主被妖物偷袭,难以突围,只来得及嘱咐我赶往簪花大会通知各门各派此事,”庄照临靠着床柱,有气无力道:“不想我途径鹿台镇时暴露了行踪,险些殒命,幸好遇见少阳诸位,否则,我定要有负庄主临终所托。”
楚影红听昊辰大致提过煅神术的事,虽不抱希望,但还是问道:“你可知妖族因何要杀害庄前辈?”
“庄主诛杀过不少妖匪,大概是为寻仇。”
“妖怪杀人,乃其本性使然,不需理由。”
昊辰此言一出,苏横写方子的笔微停顿,眼波流眄一瞬,复才重新搦管开方。
“它们留人性命,才需要理由,庄少侠,可知为何?”
庄照临茫然:“昊辰少侠何意?”
楚影红道:“它们在你的伤药里下毒,但很奇怪,没有趁机取你性命,应是另有原因。”
“下毒?”庄照临诧异至极,思索须臾,“这……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除了口讯,我身上没有任何事物值得妖族动手。”
昊辰瞳色一闪:“当真没有其他?”
“没有。”庄照临言辞肯定,“我赶来少阳只为告知仙门,庄主是为妖物所害,提醒各派多加提防,一路上并未接触过其他的人或事。”
见庄照临实在不知,昊辰沉吟片刻,没再多问。
楚影红道:“庄少侠且安心养伤,若是想起什么,再同我们细说。”
“多谢影红长老。”庄照临垂首致意,“影红长老,不知现下是何时,簪花大会可曾结束?”
“未及开始,怎么了?”
庄照临松了一口气:“因簪花大会,五大派齐聚少阳,我希望能趁此良机,亲自跪求各派掌门长老,为我庄主报仇雪恨。若是大会已经结束,那我只能前往各派寻求帮助,又怕这一身伤,会耽误太久。”
楚影红怜其忠义,悯其赤忱,不禁目露悲色。
镇上的伤者基本无碍,摘花任务业已完成,簪花大会召开在即,是时候离开鹿台镇,因庄照临伤势未愈,难保妖族再次图谋不轨,楚影红思忖过后,决定暂且带他回少阳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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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台镇副本总算结束了✌︎' ֊'即将进入簪花大会,进度为原剧第四集,细数目前挖的坑。
1.昊辰为什么感受不到女主的接近。
2.千年前的神潢之渊,发生过什么,才让柏麟废去帝姬的法力,还说要亲手杀了她。
3.孽镜、猎神榜、溶洞舆图,藏着什么秘密。
4.镜使的身份,和女主有何恩怨。
5.妖族为何给庄照临下毒,却不取他性命。
6.天狗评价女主那句“中正灵气之下,隐含血腥戾气”,又是什么原因。
7.帝姬如何从轮回井进入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