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辰刚跨出首阳堂大门,便看到璇玑、玲珑和钟敏言三个,沿着门前山阶一路狂奔过来。
“昊辰师兄,”玲珑气喘吁吁,“爹、爹爹在里面吗?”
“发生何事如此慌乱?”
“是司凤!”璇玑双手撑着膝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要打司凤!”
昊辰一瞬明了:“你们想找掌门替他求情。”
钟敏言道:“现在只有师父能帮司凤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看禹司凤的态度,他愿从离泽宫戒律,想必会自愿领罚,何须你们出头?”
“可司凤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不可以眼睁睁看着他受罚。”
“是好朋友,就尊重他认罚的选择。”
璇玑道:“昊辰师兄,不可以这样的,都是因为我摘了他的面具,害他违反宫规,我一定要帮他。”
“若非他擅闯秘境,又怎会受烛龙袭击,被你摘下面具?归根结底,事情是他做下的,就该由他自己付出代价。”
“可是我们是好朋友啊,好朋友不就应该互帮互助吗?”
“璇玑,离泽宫的内务,你身为外人一再插手,想要挑战他们的宫规,指责他们的不是,这不是在帮禹司凤。先前在竹林里,你没看到大宫主是何态度?他反感的,正是你们所谓的‘好朋友’一说。”
璇玑懵懂不知,一双眼定定地瞧着昊辰,有所踟蹰。
“算了,你不懂察言观色,不解人情世故,这不怪你。”昊辰转而对玲珑二人,耐心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们真想帮禹司凤,遇事就当先行了解离泽宫的具体宫规,以及两位宫主的脾性,提前想好应对计策,而不是等到火烧眉毛,在顶撞过长辈后,才想起来要寻求帮助。你们已经错过时机,到了此时此刻,少阳纵是万言万当,也不如一默。”
钟敏言拱手道:“多谢昊辰师兄指点,我明白了。”
璇玑道:“六师兄,你明白什么了?”
“司凤是因为你,因为少阳弟子才违背宫规,按两位宫主的脾气,由我们来求情,他们只会更生气,结果也只能是事与愿违,现在我们保持沉默,避免火上浇油,反而是明智之举。”
昊辰道:“吃一堑长一智,今后以此为戒吧。”
是夜,昊辰向恒阳长老禀明天墟堂和孽镜一事后,又命端清着人照看好庄照临,如有异常,以传音符相告。
“造化已奇,意象欲现,灵妙虚结,音韵空生。”端清看着手中灵符,奇道:“师兄,你这传音符画得比师父还精妙。可我听阿横说,你不会传音符啊,不然不会被困鸣泉涧。”
昊辰握着一盏抖彩竹纹杯,细品新茶,并不接话。
“难道你是这两日刚学的?”
端清自己得出了结论,双目凝望着昊辰品茶的模样,只觉杯盏白釉如玉,典雅脱俗,烛光下更衬他眉如玉羽,目若朗星,骨重神寒似天庙之器。
“师兄,师父为护秘境时常需要闭关,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少有机会得到他老人家的亲自指点。”端清噙着一丝小心翼翼,满怀期待地探问:“以后如果我、我们这些外门的师弟师妹,在课业上有困惑,可不可以来请教师兄啊?”
昊辰放下茶水,淡然笑之:“疑当思问,好问则裕,修行一事,只要你们有心,都可以来找我。”
端清脸上涌现无限欢喜,灿然笑道:“多谢师兄!等天亮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他们肯定都很高兴能得到师兄的指点。”
“这事不急,你先去小阳峰,那边的弟子大多擅医术而不擅法术,庄照临的事,事关簪花大会,千万不可麻痹大意。”
“是,我会再带几个人一起去,绝不会出任何差池,请师兄放心。”
这时,门外走来一名弟子禀告:“师兄,掌门请你去一趟青阳峰。”
青阳峰掌管少阳派的门规戒律,峰主为和阳长老。
昊辰还未踏足殿中,一眼便见苏横跪在大殿中央,身旁还有另外一名他不认识的弟子。
一众长辈脸色凝重,楚影红看向苏横的眼神,充满担忧。
褚磊见他到了,直截了当道:“昊辰,天狗死了。”
午间才商议过要审问天狗获取信息,一个不察已遭毒手,妖族对仙门的渗透竟以至此。
“怎么死的?”
“暴毙于地牢中,且未曾惊动地牢禁制,过后检查也没有发现强行毁坏的痕迹,说明行凶者应当知道禁制的解法。”和阳长老拿出一枚金针,示于人前,“此外,在天狗的百会穴,发现一枚断针,正是这枚金针要了它的性命。”
昊辰认出金针,迅速看了一眼苏横,她脊背挺直,双眼正视前方,毫无怯意闪避。
“地牢之外,还找到断针的另一截,苏横,这赤色焰纹针是你师父赠你的及笄礼,少阳上下无人不知,金针刺穴更是你‘神针七篇’的看家本领。同时守在鸣泉涧的弟子禀报。说你曾鬼鬼祟祟回去过溶洞,形迹很是可疑。”
“是我的针,但天狗不是我杀的。师父赠我的金针,日前在鸣泉涧丢失,我去溶洞就是为了寻针,正大光明地过去,没有鬼鬼祟祟,更没有形迹可疑。”
“怎会如此凑巧,何人可以为证?”
“并无人证,纵有,师伯也可以认定是我撒谎欺骗,故作姿态,实际上暗中藏起了金针。”
“你倒是清楚得很!你……”
“和阳师叔,”昊辰接话,“苏横师妹镇定自若,了无遽容,不妨先听听她有何解释。”
对于昊辰打断自己说话,和阳长老心中大为光火,都说他知礼守礼,进退有度,竟是这么个有度法?
“是啊,和阳师兄,”楚影红出言维护,“我相信我徒儿,不会做出此等行为。”
“好,既然影红师妹这么说,苏横,师伯给你机会,你有何话说?”
“多谢师伯,”苏横垂首一礼,道:“敢问师伯,金针扎入天狗百会穴几分?”
“尽根没入。”
“首先,颅骨坚硬,我没有内力,无法将金针整根扎进天狗百会穴;其次,赤色焰纹针是玄金打造,我无力将其折断;第三,我要是想取天狗的命,在鹿台山单独留守时,就不会施救;”她眼神坚定,面无惧色,泰然自若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以我之能,想杀害天狗,有上百种方式,不留下任何证据和痕迹。”
“果然能言善辩,可这么多理由中,你唯独不提自己没有法术,无法破开禁制进入地牢的事。”和阳长老一脸严肃,指着边上弟子,喝道:“敏学,你来说!”
被点名的敏学抬起头,看了看众位师长,又看了看苏横,目光为难,颤着声:“弟、弟子……”
苏横微有侧目,随即对一众师长道:“我今日确实去过地牢,但我是趁敏学进地牢巡视,解开禁制的间隙溜进去的,是我的错,不关他的事。”
“承认进过地牢就行,你进去做什么?”
苏横双唇翕动,欲言又止。
和阳长老怒道:“无从解释?”
“弟子少时,家乡遭逢大难,曾见过如天狗身上这样的控妖法器,所以我想问清楚天狗,姜水的事,是否与它有关。”
“若为此事,何不说清楚缘由,得了允许后,再正大光明前往?”
苏横眼眸微阖,视线定在交叠的双手上:“我拜入少阳时,在入门仪式上说过,无人相信,如今没有实证,不愿再提。”
褚磊脑海中闪过一些久远记忆,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件事,他看向禄阳长老和楚影红,在他们脸上看到同样的疑惑。
昊辰见此,适时道:“弟子在鹿台镇时,也听苏横师妹提及姜水的遭遇,因她一眼认出控妖项圈,还应了她,待天狗醒来会让她去见一见天狗。”
和阳长老捕捉到一丝不合理之处:“昊辰既已答应你,你又为何偷偷摸摸去地牢?”
苏横直言不讳:“我和昊辰师兄在鹿台镇有过龃龉,怕他出尔反尔为难我。”
收到一众长辈的注目,昊辰半敛眼眸,失笑道:“确实发生过口角。”
褚磊道:“那你从天狗口中,问到何事?”
“它当时还未苏醒,”苏横眼中一丝困惑,“依之前的诊断,它今晨应该醒来的,否则我不会选择今日去地牢。”
“阿横说天狗今晨会醒,就一定会醒,”楚影红推测道:“可它没有按时醒来,或许是在此之前还有其他人进入过地牢,对它做了什么。”
敏学立刻俯首下拜,对褚磊道:“师父,没有了,真的没有别人进去过。”
现在的情况,褚磊一时无法果断做出判断,苏横修不了仙法,但在医术方面天赋奇佳,且是楚影红的嫡传弟子,他一直有所关注,知她实在算不上循规蹈矩,少时被罚过无数回,但屡教不改,我行我素。
然而,每一次追根究底,又确实不是她无端惹事生非,就和今次一样。
和阳长老道:“苏横,就算你说的都有道理,但私入地牢见天狗一事,你抵赖不了。”
“弟子敢作敢当,没有抵赖。”
“好一个敢作敢当,既然如此,按照少阳门规,私闯地牢,当罚入明霞洞思过七日。”
苏横低眉道:“弟子愿领责罚。”
“还有你,敏学,入明霞洞三日!”
敏学颤了颤:“弟子知错。”
“和阳师伯,真不关敏学的事,是我趁他不备,自己进去的。”
“身为地牢当值守卫,如此疏忽大意,你没有法力都能进去,他守在那里有什么用!”
“此事因我而起,敏学的刑罚,我愿代为领受。”
“你给我住口,不许逞能!”楚影红连忙道:“和阳师兄,明霞洞何许地也,阿横的情况你清楚,她是不可能在里面待上七天全身而退的。”
“少阳门规不得触犯,若是毫无惩戒,何以警示弟子?”和阳长老铁面无私,“掌门,有门规而不循,此例一开,今后众弟子岂非视门规如无物。”
楚影红焦急万分:“掌门师兄,阿横刚在鹿台山受过伤,中过毒,此刻尚未痊愈,实在不宜如此严惩。”
褚磊斟酌须臾:“念苏横在鹿台镇救治伤者有功,就罚入明霞洞三日吧,至于敏学,认错态度端正诚恳,查抄门规百遍,以儆效尤!”
“掌门师兄,岂能如此从轻……”
“谢两位师伯宽宥,弟子愿领责罚!”
和阳长老阻止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苏横已经拉着敏学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春日的夜里,凉意拂身,敏学却是满头冷汗涔涔,昊辰从旁经过时,闻到一丝养神芝的气味。
“敏学,你身体不适。”
“前些日子练功一时岔气,虽紧急调息,并无大碍,但每次吐纳,还是剧痛难忍。”
“我没问别的,不必解释得如此清楚。”
“我……”
昊辰目中暗带审视,道:“服用过苏横师妹的药膳,可要记得要好好休养。”
敏学身形晃了晃,失色之际,昊辰已踏步离去。
明霞洞内,大雪联翩飞洒,徘徊委积,凄厉悲凉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苏横站在高处,春衫单薄,风吹环佩,丝毫不惧严寒侵袭体肤,一派惬意姿态。
雪落青丝,倾覆一层素白,鬓边玉簪的断口,用金线粗糙地缠绕了几圈,簪首镶嵌的东珠,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簪在云鬓,映着花颜,越发清透。
鹿台山风雪符幻境里,她受寒时下意识抚上鬓边的动作浮现眼前。
辟寒丹。
昊辰了然一笑,还愿替人受罚,就知道她没这么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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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妖天狗下线😁😁
昊辰🤔下凡后每天都要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