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庄照临

桃花阵前一阵灵光流动，端清的声音随灵符的展开响起：师兄，庄照临今日出门只折了几根柳条，便立马回房了，没有其他异动，我会继续看着他，你且放心。

　　褚磊奇怪道：“这庄照临明明图谋不轨，却一直安分守己。”

　　“可他今日有动作了。”禄阳长老道。

　　“你是说折柳？几根柳条而已，又有何用？”

　　禄阳长老摇头，琢磨道：“折柳……柳树喜水，多生于阴寒湿重之地，容易吸收阴气，于重伤未愈者而言绝非好物。”

　　“也是，柳木乃极阴之木，通阴之力强大，常用于阴邪奇术。”

　　昊辰听闻褚磊此言，脑海中思绪万千，一瞬之间，把他认知中所有的奇门术法都回想了一遍。

　　苏横今日从藏书阁借走的典籍《广异谈馀》，冷不防浮现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是——

　　“巫咒！”

　　“巫咒？”褚磊与禄阳长老异口同声。

　　“巫咒是通过咒文，以符箓，结合手印，与其它介质一同施展的咒术，其特殊之处就在于，无须法术加持。《广异谈馀》第四篇记载：西南有巫法，名阴煞种。镌咒冢木，书姓名，刻八字，植于其所践之土八日，日噬一脉，至八脉尽绝，功法遂废。”

　　“冢木，不正是柳木！”褚磊沉吟道：“人有八脉，日损一脉，历八日，何止功法尽废！”

　　禄阳长老道：“此人用心不良，潜伏进少阳，会想废谁的法力？”

　　“庄照临选择在簪花大会行事，定有特别的原因。”昊辰思忖片刻，分析道：“簪花大会与别不同，可一次将各派掌门、长老和弟子们聚集一堂，说明他的目标，极有可能来自各派。”

　　褚磊道：“大会铭牌会登记与赛弟子的生辰八字。”

　　禄阳长老道：“参加簪花大会的弟子这么多，庄照临只有一人行事，还要取其人所践之土，目标当不会太多。”

　　“普通弟子不值得妖族费尽心机，废其功法，因而弟子以为，各派参与簪花大会的最优者，才是首当其冲。”

　　禄阳长老嗟惊：“莫非是禹司凤和君晏如！”

　　褚磊赞同，旋即又道：“或许还有邬童、石枫等表现出众的弟子，所以他一定要来少阳，方便获取赛况讯息，选定具体目标。”

　　“只要借口去求助各位掌门长老，为庄前辈报仇，庄照临就可以进入各派驻地，再者，他是少阳的‘客人’，不会引起太多怀疑与防备，亦可伺机取土。”

　　褚磊当机立断：“趁他刚折完柳还未及有所行动，去将他拿了，当着各派的面，好好审问！”

　　烛煤缀室，刮楹达乡，青阳堂中的密石磨柱，闪映着精细光泽，各派掌门、长老及弟子们济济一堂。

　　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昊辰站在大殿最中央，风姿特秀，雅望非常，俨然玉山孤松之独立。

　　庄照临本有些不明所以，可一进门见到如此架势，忽得明白过来。

　　“阴煞种，以咒为引，借物为媒，结手为印，断人灵根八脉。”昊辰目光冷然，道：“离泽宫禹司凤、君晏如，轩辕派石枫，点睛谷邬童，浮玉岛玉宁。”

　　随着昊辰报出弟子名单，几根冢木被呈上来，每一根上面都雕刻有一个名字、几句咒文，以及一组生辰八字。

　　邬童立刻上前拿走刻有他生辰与姓名的冢木，于掌心捏碎，啐了声：“晦气。”

　　石枫、玉宁皆出手将冢木震毁。

　　昊辰睨了一眼剩余两根冢木，君晏如生在腊月，而禹司凤的生辰是四月初五，颇为凑巧，竟与战神此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人。

　　“昊辰少侠，你了解得可真清楚，可惜你不参加大会，我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不然，也有你的份。”

　　庄照临诡异地笑了起来，原本周正的相貌，因此变得邪气四溢。

　　褚磊见他承认，喝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褚掌门，灵根八脉俱断，非死即残，这些仙门弟子若一起死于此次簪花大会，死于你们少阳带进山门的人手中，少阳派从今往后必为四大仙门所不容，无颜面对天下同道！”

　　元朗翻着白眼，在一旁说风凉话：“原来是你们少阳派的恩怨，自己没事，反而差点连累了我们其他门派的弟子。”

　　灵石长老道：“就是，也不知你们少阳派到底哪里得罪人了，使出这般阴毒的招数。”

　　褚磊脸色霎变，庄照临故意落下少阳的弟子没下咒，分明是故意想将矛盾引进仙门内部，指向少阳，眼下事情败露，更是妄图直接以言辞离间各派。

　　“他们五位皆是各自门派中最优秀的弟子，这样的弟子可遇不可求，培养其成材更需倾注无数心血，一旦出事，对于各派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昊辰踱步至庄照临身侧，笃定地看着他，眉梢一扬，眼底暗藏锋芒。

　　“你选择他们，不仅仅是为了对付少阳，而是他们原本就是你们的目标。这世间最仇视仙门，妄图一击破坏仙门团结，挑起仙门内讧者，莫过于妖族。”

　　庄照临两眼一眯，情绪隐匿在狭长的眼缝之后，似在暗自思量，嘴角轻微抿起，一言不发。

　　东方岛主心知昊辰定是要趁此机会，重提妖族与灵匙一事，便道：“这什么阴煞种，没有法术都能施展，怎么又同妖族扯上关系？”

　　昊辰没有回应东方岛主的质疑，目光只牢牢锁定在庄照临身上。

　　“你能顺利进入少阳，是因为鹿台镇有蛊雕出没，仙门赶赴除妖，救治伤患，遇你冒死传递庄椿岁前辈死于妖族之讯，如此环环相扣，可谓处心积虑。”

　　元朗哼了声，轻蔑道：“昊辰少侠，你这是倒果为因，刚好取了与妖族相关的线索，揣骨听声，牵强附会，不能证明他就与妖族有关。”

　　“副宫主，庄照临知道妖族在追杀他，他极有可能无法活着到达少阳，他若死在妖族手中，只要尸体被人发现，联系琼山的事，仙门必会派人前往查探。所以他在自己随身的乌犀腰带上，留下了一句关键讯息。”

　　昊辰丝毫没有被两位长辈先后质疑的慌张，侃侃而道的语速不快，但声线清冷，吐字极为清晰。

　　“庄照临的腰带尚在，诸位前辈不如先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众人看清腰带，不由惊道：“天墟堂？！”

　　“天墟堂乃妖族秘密组织，在少阳收到匿名信前，五大仙门俱是不知，这腰带上以划痕刻意遮掩的‘天墟堂’三个字，绝非随手为之。可眼前这位‘庄照临’，自现身至今，陈述诸般细节，唯独对‘天墟堂’如此重要的情报讳莫如深，坚称只有口讯，再无其他。

　　“莫非自己拼却性命传回少阳的讯息，到了少阳后，反倒变得不值一提？事出反常，必有其因，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根本不知道腰带的存在，更不知道上面刻有‘天墟堂’三字！”

　　容谷主道：“就算是这样，也不过证明他并非真正的庄照临。”

　　“唯有真正的凶手，才会知道庄照临要来少阳报讯，却不知腰带一事，也唯有来自‘天墟堂’的凶手，才会在冒名顶替之时，说一半，留一半，以妖族杀害庄椿岁前辈的真相取信于人，又下意识地回避一切与‘天墟堂’相关的信息，以免言多必失，暴露自身来历。”

　　庄照临目光凝固，沉默着与昊辰对视良久，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是我倒霉，莫名其妙中了那不知明的妖毒，竟让你在问话中，发现这样一个细小破绽。不错，我是天墟堂的人，为复我妖族荣光，与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所谓仙门正道，誓不两立！”

　　褚磊闻言出离的愤怒：“你分明是个人，何以自甘堕落，与妖孽为伍，残害同族！”

　　“与妖为伍怎么了，难道非要与你们一道做人？”庄照临满脸不在乎，“做人有什么好的，有诸多道德束缚，有诸多规矩禁锢，哪及为妖逍遥自在！”

　　东方岛主哂笑：“身陷囹圄，还搁这儿逍遥自在呢，有多自在？”

　　“名利刀剑过，富贵险中求。”

　　“对，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面对东方岛主一再的出言讥讽，庄照临终于维持不住假作的平静姿态，面露异色道：“是我棋差一着，未能得偿所愿。不过，凭你们这群庸碌之辈，休想阻挡我妖族的复兴大计！”

　　褚磊当即追问：“你所谓的复兴大计，可是指夺取仙门各派所守护的灵匙？”

　　庄照临一愣，须臾之间，眼神中竟莫名生出一丝奇怪的快慰。

　　“你们夺灵匙，究竟想做什么？”

　　“褚掌门，你觉得我会告知与你？”

　　“大宫主，眼下情况你仍旧不愿意吗？”

　　大宫主微仰着头，不知在看哪里，他无视所有人的注视，胡子一翘，骄慢道：“没带。”

　　容谷主摸着胡子略作思考，提议道：“不如试试我们点睛谷的阎罗钉，专为审讯而设，扎入体内，犹如万蚁噬心，痛苦难当，看他还能不能嘴硬！”

　　东方岛主嘶了声，面上似有不忍，随后道：“我看可以。”

　　容谷主瞬间冷肃了神情，五指张开就要召出阎罗钉。

　　穿堂风无意闯入，烛火扑闪，帘幕微卷，昊辰掌心往上一扬，玄嚣剑应召而来，击落一枚打向庄照临的暗器。

　　幽暗之息仿佛无尽的夜色，自角落席卷过来，与溶洞中镜使的气息一模一样。

　　昊辰心下一凛，紧接着数道暗器，伴着晃眼的寒光接连不断飞射，被他一一挡下。

　　他定睛一看，只见那些暗器乃是数枚赤色焰纹针，惊觉原是镜使潜入地牢杀了天狗。

　　一连数次偷袭皆不成，门外黑影拂身，遁入漆黑夜幕。

　　褚磊令道：“追！”

　　昊辰率先追了上去，身后除却几名少阳弟子，禹司凤和君晏如也都跟着追出来。

　　少阳山林壑尤美，望之蔚然深秀，然而此刻大夜深沉，加之无星无月，分辨不清镜使去往何方，只能分头追寻。

　　时有猿鸣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经久不绝。

　　昊辰追至桃花阵外，阵前人影踟躇，他眉心一沉，纵步走去。

　　“君少侠，此乃我少阳禁地，来者止步。”

　　君晏如拱手致意：“昊辰少侠见谅，在下并非有意窥探，只是刚好追踪到此，见有人影一闪而逝，但此处设有阵法，料想为贵派要地，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在外守候。既然你来了，在下便先行告辞。”

　　昊辰缄默不语，思量缜密，提剑只身过桃花阵，入秘境湖。

　　一番施法探查，结界一切正常，他收起命剑，合眼结印，一道金光浮空横扫，威压布散。

　　寂夜无声，浓云息影，秘境范围之内无人潜藏。

　　前往追踪镜使的弟子陆续回来，皆是一无所获。

　　昊辰因检查秘境是最后一个到达青阳殿的，殿中熙熙攘攘，传来一阵闹哄，顿有一股不详之感袭上心头。

　　众人围作一团，听到他的脚步声纷纷回头，神色各异，又默契地一起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庄照临俯倒在地，已无气息。

　　元朗摇扇的动作一顿：“可惜了，倒是有几分宁死不屈气性。”

　　东方岛主喟叹：“谁能料到会如此。”

　　容谷主不甘地收起阎罗钉，脸色难看，而灵石长老揣手闭目，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褚磊看向面容沉凝的昊辰，道：“他是自绝而亡。”

　　五派掌门长老，可算是各自门派修为最顶尖之人，竟然守不住一个重伤者，让他自绝性命。

　　说起来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昊辰抬眼扫视大殿中所有人，将他们脸上的神情一一纳入眼中。

　　这些人里，是否有如庄照临一般居心叵测之辈？

====================================

在鸣泉涧捡走苏横的金针，并潜进地牢杀害天狗的人，是镜使。

  庄照临下线，但有关于他在鹿台镇莫名其妙中毒，以至于暴露身份一事，真相还未揭露🤣

  工具人的一生，死了还得推动情节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