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簪花大会接近尾声,每场比试都愈发激烈,今次擂台上对战的两人是禹司凤与邬童。
几个回合过后,邬童捉襟见肘,不敌禹司凤,被压制得几无胜算,实力悬殊如此明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胜负已定。
不甘之下,他再次不顾大会规则使用咒术,被褚磊严声制止。
东方岛主斜倚着靠背,懒洋洋道:“邬童,你刚刚明明已经犯规,我看这场比试啊,理应是离泽宫的禹司凤胜。”
“没用的东西!”一声暴喝自高处传出,容谷主拍案而起,指着擂台上的邬童破口大骂,“你就没有其他本事了吗?不拔头筹就不必留在谷中了。”
“师父,弟子还有别的招数!”邬童心急如焚,连忙拱手向褚磊道:“褚掌门,再让我比一次,我没有被禹司凤打败,不能判我输。”
“都犯规了还不下场,不知羞,”场下的玲珑嘀咕了一句,朝邬童大声喊道:“你们点睛谷是不是不懂规矩啊!”
“你——”
容谷主道:“不必再求,这场比赛点睛谷,输了!”
邬童窘迫急忿,一时情急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地相求,却未能换来任何转机。
此前与其多有冲突的玲珑见状继续火上浇油:“你说,‘尊严’两个字怎么写呀!”
“你给我闭嘴!”邬童瞋目竖眉。
璇玑拉住玲珑让她不要说下去,不想弄巧成拙,反令玲珑当众奚落的言辞,更加不留情面。
“你师父都让你下台了你还在这儿,我看阿横说的不对,你才不是野狗,你是属癞皮狗的!”
邬童听罢勃然大怒,当即飞身一剑。
招式汹汹携带咒术,朝玲珑和钟敏言中间狠狠刺出。
危急关头,璇玑挺身挡在玲珑面前,邬童手中长剑直直刺中她肩头,鲜血瞬间浸透她衣襟。
这一突发变故令三人重心失衡,接连几声闷响,一同坠入擂台下方的碧水池中。
紧跟着又是“噗通”一声,禹司凤如离弦之箭跳下擂台,迅速将璇玑从水里捞了上来。
剑伤伤及心脉,血液伴着池水濡湿她前襟一大片。
众人慌忙围拢在昏迷不醒的璇玑身旁,邬童趁着这阵混乱,悄然混进人群,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都让开!”
一声清斥打断周遭所有哄闹声,禹司凤转首看去,赶紧将位置让给苏横。
苏横出手急点璇玑胸口几处大穴,暂且止住血。
“这里不便,禹少侠,带璇玑回房。”
首阳峰璇玑房外,楚影红匆匆赶到:“掌门,璇玑如何?”
褚磊眉心深蹙,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玲珑抽泣声不断,更是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昊辰道:“苏横师妹在里面。”
房门被打开,苏横满手血污,对楚影红道:“师父,璇玑的心脉不稳。”
“我进去看看。”
褚磊等人闻言焦急万分,想要一并进去,苏横脸色一沉,直接把门关上,将所有人全都拦在外面。
几息过后,房门再次打开,楚影红表示已护住璇玑心脉,但她还未度过最危险的时刻。
昊辰跟着去看望璇玑,以她的战神转世之体,受伤时没死自会无碍,只要她未死于非命,便还有机会获得圆满,化解潜藏体内的戾气,他定能护她安然度过此生,重返天界效力。
因着男女有别,昊辰不便久留病榻前,回身出去时,苏横正坐在外间开方,雪青裙裾垂落在地上,仿若一朵尚未绽放的花苞。
观鱼水榭的不欢而散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你平素不来校场,今日怎么有兴致?”
苏横微侧过脸,瞥见一片熟悉的烟灰色衣摆,目光在交汇前一刻,被她硬生生收回。
“每场赛事都要有大夫在场,小阳峰出了点事,师父无法及时赶往校场,所以临时换我过去,事出突然没来得及提前向你告假。”
“你去藏书阁是为帮忙,来去自如,不必事事与我告假。”
“和阳师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藏书阁在旭阳峰,而非青阳峰,早在明霞洞我就说过,是我请你去藏书阁,明霞洞的惩罚——算了。”
“既然无需向你告假,你又何必过问我是在校场,还是在藏书阁。”
她提笔而书,从头到尾看都没过看他一眼,不温不火的语气下藏着情绪,任谁都听得出来,是气还没消。
昊辰自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沿,轻轻推到她面前。
印着萃华坊图徽纹章的木匣,一点点挤进眼角余光,逐渐占满整个视野,苏横不禁一愣,一团疑云悄无声息笼上心头。
“赔礼?”
“费了些时日,不是近日的事。”昊辰唇角微弯,笑意似一盏香茗品在舌尖,温雅清润,“不打开看看?”
苏横略有迟疑,随后掀开盒子,里面是一套金针,针端特意加大,做了一抹赤红火焰纹路,与她丢失在鸣泉涧那套金针不差累黍。
“赤色焰纹针是师父一位家学渊源的病患,亲自绘图,命人打造的谢礼,后来师父转赠于我,算不得多贵重,多稀奇,但也能称得上独一无二。这套针是你凭借记忆,画了图纸寻人打造的?是上次一起下山去萃华坊的时候?”
见昊辰但笑不语,苏横拔出一枚金针,道:“三棱针你不曾见过。”
“这些针排在一起,顶端的赤红纹路能拼出一枚完整的火焰纹,缺失的三棱针依据其余金针的样子补足即可。”
昊辰说话时,眼里泛着柔和的珠泽,隐隐闪烁在苏横心尖疑云。
她默然坐在那里,许久才问:“为何要送我金针?”
“宝剑配英雄,九针赠良医,恰如其分。”
“我问的不是这个。”她认真地重申一遍,“我是问你,为何要送我金针?”
两个一模一样的问题,差别在何处,昊辰不用思索便心领意会。
大师兄,这个介于长辈与同辈之间的身份,让他在面对同侪时,有种天然的疏离,他给任何一位师弟师妹赠礼,都不需要向其解释因由,也没有哪位师弟师妹敢追着他,执意问一个原因。
他能够编织出无数光明正大的理由,但真当徘徊至唇边时,悉数沦为无法启齿的秘密。
“你是没想好怎么回答,还是……”苏横仰首瞻视他,言语中带有一掠而过的深意,“没想过怎么回答?”
阳光穿透窗棱,耀眼的光打在金针上,将一抹绚丽划入她眼底,像一簇火,燃得又明又烈,无需经人点拨,亦能精准地映照出昊辰每一寸不动声色的表情下,故作寻常的情绪。
“不想回答?那就不回答。我平时不会无故收人礼物,但你,可以是例外。”
昊辰眸光动了动,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将这段沉默的间隙拉得无比绵长。
与他不同,苏横心情大好,满脸笑意斐然,将金针仔细收入囊中,起身时衣袖扫过桌边,碰落一只荷包,跌在地上露出一块镜子碎片。
“你怎么会有万劫八荒镜?”
昊辰心中一凛,刚想去捡,却被苏横抢先一步。
“不是我的,是璇玑的,刚帮她换衣物,顺手收着,正好拿去还给她。”
是秘境那块助璇玑恢复味觉的碎片,而非出现了第二块。
璇玑一直留着碎片,还贴身携带,莫非是对万劫八荒镜有所了解,因此动了心思?
苏横看昊辰的脸色不太对劲,奇道:“万劫八荒镜是什么?”
“一块邪镜罢了,”昊辰伸出手,“给我。”
“不行,若是我的给你也无妨,但这是璇玑的,你想要得自己问她。”
她说着就要将碎片塞进荷包,昊辰连忙制止:“别碰!”
苏横捏着系带的手一僵:“一块碎片也值得你如此紧张,看来这邪镜来头不小。”
“这是一面能照出照镜人过去,看透其来源,会蛊惑人心的镜子。”
适才那一霎的惊慌逝去后,昊辰神情平静,深不见底的眼中已看不出一点异样微澜。
“那就不碰,”苏横扯开荷包口,碎片整个掉入其中,她笑道:“我先进去。”
昊辰的视线追着她的步伐看向里间,隔着屏风,瞥见一些模模糊糊的身影,一时思绪万千。
战神本为修罗魔族大将——魔煞星,魔族虽可证道登仙,但当年战神列入仙班,是他迫于战事一人做下的决定,而非来自天道的认可。
故而战神的十世历劫,即使有天帝之命,也无法载入仙家命簿,对其历劫动向,他不能通过司命事先得知。
战神下凡的九百多年里,他为事所困,无暇分身,是以听从了天帝的意见,听之任之。
然放任的结果,便是她次次历劫,次次失败!
每一世,她都无一例外,众叛亲离,生出无穷戾气,在人间大杀四方,引来诸多怨恨,最终死于非命。
戾气由此越积越多,又影响到来世,不断地恶性循环。
如今已是历劫的最后一世,战神的元神竟投胎于少阳,生长在封印魔煞星心魂的琉璃盏附近,一旦元神与心魂相聚,后果不可估量。
他无法继续置之不理,瞒着天帝跳下落仙台,由神躯强行转化人身。
此等逆天之举致天道震怒,落仙台上雷电覆顶,天火焚心,罡风剜肉剔骨,撕裂三魂七魄,稍有不慎,神魂俱灭。
他甘冒奇险做这一切,只为弄清真相,守护三界安稳。
可万劫八荒镜的出现,仿佛预示着战神此次历劫,依旧风波不断。
他推开房门,踏入天井,踩在石板路上,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清晰。
天得乾道而积气以覆于下,地得坤道而托质以载于上。
一眼望去,目光穿透天地覆载之间,上下相去的八万四千里,九重天上白玉京,月地云阶,璇霄丹阙,就好像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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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修改了一点柏麟下凡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