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落明湖青黛光,洪澜涴演,渟膏湛碧映着落日余晖,泓峥萧瑟,素雅恬静。
紫金甲胄披挂在身,英姿飒利的神君对着负手立于湖边,天姿清耀,眼眸朗绝的昊辰拱手一礼。
“属下勾陈,参见帝君!”
“在人间,就不必多礼了。”
“是。”
勾陈凝望昊辰背影,万载天界之尊的神威积重,让帝君愈发清冷孤傲,深沉难测。
“神光赫熠,杀伐决断,那道金光是帝君您的……”勾陈心中有数,是以欲言又止。
湖边林无静树,水无停流,昊辰静观眼前景色,无声无息,像是融进了画中。
身为柏麟的辅神,勾陈与柏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思量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帝君,不能取回吗?”
“目前不行。”
“是因为帝姬眉尾的印记,那是什么,若非灵力波动诡谲,属下特意用法力照亮双目,竟然看不见。”
昊辰回过身,眉睫前卷风云之色,神态冷凝。
“不该你问的别问!”
勾陈一怔,千年前因南天圣尊一事,凤鸿山巅霹雳惊雷,落仙台上阳焱激飙,帝姬亲手打碎姻缘石,递送和离书,公开否认中天帝后的身份,放言不许帝君再踏足南天仙境半步,众仙只得继续以“帝姬”相称。
然而,哪怕帝君和帝姬关系再怎么剑拔弩张,难以调和,帝君依旧没有收回宝册金印,保留了帝姬在天界所有的尊位与殊荣。
自帝姬在中天的殿宇落成,天界便无人不知帝君心意,可万万没有想到,帝君能为帝姬做到这种地步。
神潢之渊,究竟发生过什么,需要帝君付出这般代价。
“神魔大战时,九黎妖族后续是你负责处置的。”
勾陈正神游天外,感慨这修无情道的神,一旦动起情来比任何人都来得深刻,乍然听到昊辰的声音,立时整肃了神情。
“是,九黎妖族不堪连山法阵之威,土崩瓦解,溃不成军,天界趁胜追击,诛杀主恶,所有俘获的余孽,全部押入焚如城受刑。”
“妖王蜃龙一脉,可还有活着的?”
“蜃龙乃是妖族首恶,其女妙法天妃更是盗取天界布防,致使天界损兵折将。帝君当日,于两军阵前亲手取蜃龙性命,震慑群妖,其部族,尤其是妻族金赤鸟族,在战后由天帝亲赐罪印,皆按罪伏法,未有通融。”
昊辰微一合眼,浓密的眼睫低垂,投下一道阴影。
“帝君忽然提起此事,是认为天墟堂和孽镜的妖族余孽,都与妖王蜃龙相关?”
昊辰不意外勾陈会知道这些事,他既命勾陈下凡,司命定会提前告知其一切,无需他再赘述。
“妖王一族已经全部伏诛,除了……除了生母是妙法天妃的羲玄殿下。”
羲玄?
当今天帝育有两子,昊辰对羲玄这个拥有妖族血统的天帝次子,没有多大印象,依稀记得神魔大战时,其母叛离天界,他为避嫌,自请去了昆仑神山,战时未再出现于人前。
再后来,只在落仙台见过跟随天帝一道前来的羲玄,那时他刚修成人身,便奋不顾身为战神挡下天诛之刑,身负重伤,维持不住人形,后来……
他从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之人,思及过往,才发觉自己当时跟着进了渡厄道,渡厄道内惊天巨变,他无暇它顾,并不清楚羲玄后来如何。
“羲玄在落仙台重伤,想必一直随帝尊待在昆仑养伤,应与他无关。”
“其实既然知道有这群余孽的存在,帝君何妨下令,让天官下凡介入,即便它们藏身人界,但毕竟归属妖族,天官插手不违背天规。”
昊辰闻声一笑:“你可知那天墟堂在图谋什么?它们想要夺取四大仙门的灵匙。”
“灵匙能打开绑缚魔域左使无支祁的四方定海铁索,它们觊觎灵匙是打算救出无支祁。”
“除此之外,还有妖族不断探查少阳秘境,可见无支祁并非它们最终的目标,它们真正的目的,是以无支祁手中的钧天策海打启琉璃盏,释放魔煞星的心魂,复活罗睺计都。”
“死性不改!”勾陈面容凛然,拱手道:“帝君,勾陈请命彻查妖族,今次定将其连根拔起,肃清余孽,一个不留!”
“何必着急?”
勾陈纳闷:“事关魔煞星,如何不急?”
昊辰唇边含着笑意,掩隐一抹高深莫测:“你以为灵匙可以解开四方定海铁锁的事,是谁透露给妖族的?”
勾陈心中一番极速思索,道:“属下猜测是那个鲛人亭奴,他入过仙籍,极有可能知道此方法。又那么凑巧,刚好出现在妖族出没的鹿台镇,而后少阳派便收到了有关于天墟堂觊觎灵匙的密信。”
“嗯,当年在凤鸿山,亦是他向战神通风报信,因此受到牵连,被贬下凡,顺理成章地将这个消息带到人间。”
“可属下有个疑问,亭奴若是妖族的奸细,被贬千年,早有机会将此事禀告妖族,不应该等到现在。”
“不错,本君也偏向于他不是奸细,少阳派收到的密信极可能是他泄密后,为了补救所为。但他为战神甘冒大险,显然与其情非泛泛,或许,他只是一个被利用来传递消息给战神的工具。”
勾陈迟疑了一下:“是天界的那股暗流,果真千年前就已经开始谋划。”
“钧天策海收于中天神殿,无人知晓本君在神殿里设下中天镇厄纹,妖魔元神禁入,可钧天策海依旧在本君丝毫不觉的情况下被盗。”
“能做到这件事的只能是天界中人。”
“战事初歇,三界未定,此人藏于暗处筹谋,无法探查明白,后有南天之祸,战神之乱,搅得天界不得安宁。本君本欲捉住无支祁,从其口中探明一二,奈何他实在嘴硬,关在焚如城千年都不肯吐露半个字。”
“战神就是追捕无支祁去了魔域,从而引发戾气,生了心魔,不知她在魔域究竟遭遇过什么。”
湖边的风越吹越凌冽,枝叶徙靡摆动,飘过昊辰眉眼,遮去半数灼人的精光。
“引战神背叛天界,终归是妖魔同道,战神下凡,它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帝君不动手的原因,是要投石问路,看清其中端倪,再借天墟堂和战神找出这个人。”
“此人性子沉稳,竟能蛰伏千年不动,不好对付。曾经形格势禁,事情难于进行,而今虽有天墟堂这一线索,但要抓幕后之人,也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方能光明。”
昊辰颔首:“至于孽镜,它们以沉铁铸就法器,施展妖族御灵术。”
“沉铁出自从极之渊,那里关押着千年前妖族最强的一脉——四凶族。”
“疑以叩实,察而后动。”
“是,属下会去查明此事。可是帝君,天墟堂想要夺取灵匙,那孽镜又有何目的?”
昊辰手一挥,巨大的光幕上显现出一幅舆图。
“这是在孽镜某处巢穴所得,只能确定此处是‘归墟’,其他一概不知。”
勾陈审视过图上密密麻麻的圆点,纵横交错的线条以及没有规律的数字,同样毫无头绪。
“孽镜在义兴县设了一处祭坛,以万婴为祭,炼制万婴幡,听祸斗的意思,它们以为能借祭坛行颠覆天界,诛灭仙神之事。”
“以万婴幡拘禁婴灵,使其不得超生,久而久之,怨气冲天,是极其邪恶的法术。如此修炼,天地不容,但如何能令妖族产生颠覆天界的狂念?”
“祭坛崩塌前,本君只来得及拿走这块没有婴灵的万婴幡,未能探得更多,而且离开祭坛后,这万婴幡就如同普通经幡,查不到任何线索。”
勾陈接过昊辰递来的万婴幡,施法一索,道:“真是空的,分明有婴灵存在过痕迹,怎么会一个都没有,而且感受不到婴灵的怨气。”
“婴灵应是通过某种传送法阵,被送往了其他地方,但这个传送法阵,要在祭坛才会显现。”
“可惜祸斗已经伏诛,否则……”
昊辰沉吟未语,祸斗想方设法引所有人离开,却没有来取万婴幡,在交谈中,同样感受不到他真的在意万婴幡。
反而是为避人耳目,独自去见阿横,想借罗酆六天密钥对付她,祸斗会这么做,是何缘由?
“此番虽没能生擒祸斗,倒也不算一无所获,他拥有修罗魔族的罗酆六天密钥,更说天界有人欲借天火焚城一事灭他的口。”
“祸斗乃雷部大将,天火一事据闻雷神亲自插手处理,是雷神要对他灭口?”
“是与不是,有线索你就去查,他被削去法力,由雷泽亲自关押,还能从雷部逃脱,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属下遵命。”
“神魔大战时,祸斗去的可是九黎?”
“是,雷部的将士都在九黎城作战。”
挂在遥远天际的太阳快要下山了,连带昊辰的眼眸也跟着暗了几重。
“你再去一趟云笈殿,详查祸斗在战场上的全部宗卷,修罗灭于神魔大战,若他与修罗有所勾结,只能是战前或者战时。”
“帝君,您莫不是怀疑天玄先太子……”
“最好不是!”
勾陈垂眼,听到自己胸腔内稳定的心跳声略有失控,脸色有些难言的沉重:“属下这就去办。”
“先别急着走,你去见一见她。”
“去见帝姬?”
“她在祭坛遇见了修罗魔族的法器,昏迷多日方醒,本君担心她会受影响,你去替她疏解一番,看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是。”
勾陈自称是一个名为陈宫的世外散修,以为少阳众人驱除与祸斗交战时,留下的火焱余毒为名,前往客栈拜访。
少阳派只当是他及时出手,杀了祸斗救人,对他感恩戴德,自然不疑有他。
由于天神不可以管人间事,勾陈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直接接触过人族,眼下看着这些明知不敌,还奋勇杀妖的仙门弟子,油然生出一股老怀安慰之感。
虽说凡人成仙极为难得,但这些人若真有机缘飞升天界,将来他都是要与之共事的。
“陈少侠,陈少侠?”
勾陈偏过头,笑道:“和阳长老,您老不必客气,这少阳派我就不去了,我和……和昊辰是故交,出手帮忙理所应当,再说我等都是修仙者,降妖伏魔更是责无旁贷,何言报答。”
昊辰端着茶水轻啜,一言不发,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苏姑娘,你并无大碍,但遇见祸斗这种程度的高手,下次可别再以身相抗了,很危险的。”
苏横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没事,我有吉星拱照。”
“吉星?”
勾陈暗自开启神力,没有从苏横的“相”中看到特殊之处,她此生只是一个寻常凡人,而且由于五行相侮,金反侮火,曾经在南天门以劫火力挫妖魔联军的南天帝姬,而今连修为都低微到,他差点没看出来她有法力在身。
可是帝君不让他过问,他也只好当作没发现。
“吉星被你这般挥霍无度,迟早离你远去,到时……”韦杭冷哼:“呵,我给你收尸。”
和阳长老怒而拍桌:“韦杭,怎么同你师妹说话!”
苏横眅眼道:“我给你收尸还差不多。”
“这位少侠,”勾陈望向懒洋洋靠在一侧,口出恶语的韦杭,“到你了。”
“用不着,我是个大夫,便真有焱毒也会自己解。”
以天神的眼光看凡人,犹如凡人看书,或许不明其深意,但是否写了字一目了然,勾陈直言不讳:“可我看你气息不对。”
众人齐刷刷看向韦杭,和阳长老道:“韦杭,你怎么了?”
见韦杭不说话,端砚道:“祸斗有一阵猛攻韦杭,是不是受伤了?”
昊辰搁下茶杯,若韦杭真因祸斗而受伤,也算有他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
“庸医!”
韦杭脸黑成锅底,骂了勾陈一句,直接甩袖走人。
“韦杭!”苏横追到门口,已经不见他人影。
勾陈摸了摸鼻子,身为天皇星的星君,助理紫微中天,统御万千星辰,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评价一个“庸”字,一时啼笑皆非。
少阳派不知朝哪儿烧的高香,天界的帝君、帝姬和战神,一个个都托身于此,这种仙门大宗福泽深厚,可引天下能人异士,纵然有几个恃才傲物,脾气古怪的弟子实属正常。
气息不对而已,不是大事,既然人家忌讳,他自不便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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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原剧中,为什么柏麟听到曦玄和战神一起下凡历劫的事,却认不出禹司凤的身份,所以这里设定当日落仙台惊天巨变,柏麟只看到曦玄的背影,并且没有听到天帝处置这件事的后半部分。
因为钧天策海在妖魔止步的中天神殿被盗,柏麟却没觉察,所以推测盗宝者是天界中人,柏麟由此怀疑天界出现叛徒。
同时钧天策海到无支祁手中后,战神就恢复记忆了,柏麟认定,不管出于什么具体的原因,这个叛徒定不会错过战神历劫的机会,一定会有所行动,因此,他亲自下凡来到少阳。
利用天墟堂追查叛徒的设定,也是因为我无法理解原剧中昊辰明明在簪花大会前就知道天墟堂的图谋,为什么4年了都没有行动。
原剧有很多bug,我也打了很多补丁,后面都要一一去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