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镜阵和猎神榜接连被毁,面对劫火浮空,堂主眼见捉拿苏横无望,当即隐身遁逃。
“昊辰少侠,”君晏如拄剑而起,“那追踪符现在何处,可还能感应的到?”
昊辰摇首:“按说柱石要盗灵匙,没有闲余去解符咒,恐是他已经得手,灵匙的灵力干扰追踪符,我才无法感知其行踪。”
“重启的剑网阵,已基本覆盖整座内岛,进出不得,但群妖不退,剑网阵被不断消耗,想要护岛必有取舍。”苏横对浮玉岛地形尚算了解,分析道:“海岛断崖天险奇绝,寻常之辈难以逾越,定是剑网薄弱处,若想突围,那里是最佳的选择。”
一行人赶赴崖底,却只听闻两枚灵匙皆已被盗的噩耗。
那柱石掌门原是天墟堂地狼所化,以稳固元神的琥珀扛住化妖丹的药性,又早与岛主夫人暗通款曲,骗走东方岛主的信物,打开藏宝阁盗走灵匙,而岛主顾及夫妻情分,于心不忍,在缠斗中被地狼钻了空子,人物两失。
仙门元气大伤,无力再战,褚磊痛心疾首,灵匙被夺,眼下他还何希望可以救回玲珑?
昊辰却在此时,忽感追踪符的灵光在识海坠落,推断此乃追踪符在被解除的一刹那,最后给他发来的讯息,不及向长辈们道明原因,立即便追了上去。
浮玉岛崖底陂陁蔓延,涧谷深密,苍松掩翠柏,瘦藤攀古树,山风寥落,无边萧索。
秋鸿疏引,寒乌聚飞,粼粼寒光一闪而过。
昊辰迅疾上前,但见一道黑衣身影,手持弯月双刃,逆风跳入深海,顷刻间,就被巨浪吞噬得无影无踪。
“小道长!”栾娘满脸惊喜,撩着一缕青丝,“你来晚了,镜使和地狼都已经滚啦。幸好我没走,能见到你,真是不枉此行了呢。”
昊辰没理她,自顾自盯着崖底,栾娘满不在乎,娉婷袅娜地想要靠近他,忽然足下一顿,回首看向昊辰来处。
山道停僮葱翠,木叶繁茂,苏横一袭金红霓裳,淡然临于风前。
“唉~”她脸色一垮,捧着心口,凄切道:“这里难受。”
栾娘的人身生得韶华盛极,这般姿态恍若西子捧心,不可方物。
苏横望而知之:“你看上去肤色红润光泽,神采熠熠生辉,不像有疾,更不像有伤。”
“哼,”栾娘火速变脸,冁然展颜:“苏大夫,想当年堂主还曾将你写入猎神榜,岂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猎神榜今日在你手中焚毁,也算一场因果。尽管看不见堂主的脸,但他肯定鼻子都气歪了,想想就好玩!”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怎么还幸灾乐祸?”
“苏大夫此言差矣!首先呢,我属孽镜门下,跟堂主不是一伙的;其次,虽然我们被骗来帮忙,但只是想带你走,你们的灵匙丢了同孽镜无关,跟我就更没关系了,所以你们别想找我算账;最后,镜使的骨镜阵被破时,灵流坠落如星雨沤珠,美不胜收,我同样这么开心。”
瞧着苏横眼眸轻闪,满是费解色,栾娘笑得越发柔光摇曳。
“你很难理解?我是妖嘛,又不像你们人,有那么多道德枷锁,礼教束缚,要抑制天性本恶,我想幸灾就幸灾,想乐祸就乐祸,更何况……我本就是个妖族叛徒!”
昊辰听到此处,方才开口:“你说要当谍者,可四年来音信全无。”
“小道长,我记挂着你,把你时时放心尖上,这都思念成疾了,你见到我一句关心的话没有,也不问问我这么多年过得如何,未免太负心薄幸了些。”
昊辰不胜其烦地皱了下眉头,山风带着几分凛冽掠过他眼底。
说实话,栾娘觉得昊辰皱眉的样子,自有一层光彩照来,令人心折不已,如果他的眼神不藏锋刃的话,就更让她心摇目眩了。
“小道长,”她心情甚美,将一物丢了过去,道:“给你的。”
昊辰接过一看,竟是溶洞中镜使拼死相护的星盘。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趁乱拿到手的,厉害吧。”
“在鸣泉涧的溶洞里,镜使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也要抢回这个星盘,想必对他很重要,”苏横微露不安,道:“你拿走星盘,万一被他发现,可想好退路?”
栾娘笑意凝固在唇边,默然注视苏横半晌。
“苏大夫真是医者仁心,还关心起我这个妖怪来了,你若有心,不如劝劝你的好师兄,让他替我解了镇厄纹,省得我受他威逼胁迫,行此九死一生之事。”
苏横侧目转向昊辰,他正好抬眸看过来,漆黑的瞳仁里没有半点情绪,只有一股不能动摇的锐意。
她收回目光,坦然道:“这件事我做不到。”
“那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嗯,以后不会了。”
栾娘扶了扶鬓边花,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你并非真的惧怕镇厄纹,你怕的是御灵术,那才是真正令你身不由己,受制于人的法术。”昊辰将星盘收入袖中,道:“永绝后患的方法,是这世间再无孽镜、镜使,还有——统领。”
“蜚妖被你屈打成招了,居然连统领都供出来!”栾娘双眼一眯,笑道:“你想从我这儿打听消息啊,爱莫能助。我没见过统领,不知它是人是鬼,是男是女,只听说是个比镜使和堂主更阴暗,更见不得光的东西。”
“那五行祭坛呢?”
“问我干嘛,两座祭坛都毁在你手里,我还没有你清楚呢。”
“我进入神农殿时,火行祭坛已然被毁,而蜚妖不知情。”
“那蜚妖岂不是吓破胆!守护祭坛不力,镜使正好有理由活剐了他。”
“镜使曾去过姜水,并从仙门手中救出蜚妖。”
“这不像镜使的行事作风,当初蜚妖伙同统领,给镜使下套,把他害得可惨了,镜使无力反抗统领,一向对蜚妖恨之入骨。”栾娘思量了一番,断言道:“他若没直接杀了蜚妖,必是要在杀蜚妖的同时,利用蜚妖做别的事。”
苏横道:“蜚妖确实说过,镜使想借血咒连他一并解决。”
“那就对了,蜚妖是孽镜元老,镜使却是后来居上,他们两个本就互相看不顺眼,还夹杂各种恩怨是非,整日里狗咬狗,镜使要对蜚妖物尽其用,再杀之而后快一点都不稀奇。”
“你对镜使,似乎也同样心存不满。”苏横听她用词有异,诱着她继续说下去。
“不满?呵呵,何止是不满!我听说天界有一仙人,名为‘栾侯’,出自我栾妖一族,我自幼以她为目标修炼,想着总有一日也能功德圆满,位列仙班。那时候,我的羽衣上一根黄丝线都没有。”
栾娘抚着衣袖,上面的黄丝线像是她被触到的暗伤,神情迎着光,反蒙上一层阴翳。
“要不是镜使带来了御灵术,我好端端怎会加入孽镜?本来日子舒坦我便认了,结果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忽然性情大变,经常毫无缘由对我们动辄打罚,可他法力太高,祸斗都赢不了他,我们更是只能忍气吞声。”
“他何时开始性情大变?”
“十三年前,多少年的提心吊胆,我记得一清二楚。”
一提起这些陈年往事就难免心绪激动,可惜诉于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人族又有何用,徒增笑耳。
“镜使对星盘极为看重,总是对着它哼哼唧唧,兴许你能在里面找到想要的线索。小道长,再会了,你可要守护好我给你的定情信……”
话音未落,一道风刃疾驰劈来,栾娘侧首,风刃擦着脸颊而过,险险避开。
“真凶呢!”她啧啧了两声,“不过你越凶,我就越喜欢!”
说罢,逃似地化作一道流光遁走无形。
“按照栾娘所言,镜使和蜚妖不和已久,姜水祭坛被毁,镜使定要借机除掉蜚妖,想必蜚妖心里一清二楚。可当日我听蜚妖的意思,救他出来,教他用血咒的人都是镜使,蜚妖又怎会轻易相信镜使会既往不咎?”
“如果毁坏祭坛者,正是镜使呢?”昊辰稍加思索,推测道:“只要镜使带着万婴幡去见蜚妖,就能令其相信毁坏祭坛,是孽镜的一次计策,责任不在蜚妖。但无论如何,姜水会暴露,全因蜚妖引发疫病,它必须将功补过,更要有仇报仇,便会心甘情愿走进镜使的圈套。”
“五行祭坛由孽镜主理,孽镜归镜使管辖,结果他却为排除异己,监主自盗。当时少阳弟子正在姜水,此事理所应当算在了我们头上。”
“想来孽镜内部不乏勾心斗角,阳奉阴违之事,上行下效,绝非固若金汤,生出异心者,不止栾妖一个。”
昊辰举目远眺,山壁青萼藿珮,山脊迂回临陟,百丈长瀑飞流直下,风生水起,飞珠溅玉。
“师兄,”苏横缓步走到他身边,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什么定情信物?”
“天目盏。”
见他这般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心中大为光火:“还真有!”
“你在鸣泉涧的溶洞里看到过。”
“那只人眼烛台?”
“嗯。”
“烛台就烛台,你还给起名字!”苏横怒从心头起,气鼓鼓地伸出手讨要,“给我!我不喜欢你留着其他姑娘的物件。”
昊辰反应过来她在意的是什么,这副样子倒是新鲜,抬手轻轻刮过她挺秀琼鼻,取笑道:“别乱想,我也不是二三其德之人。不是信物,更没带在身边,回去给你。”
四年来,他未从天目盏中获取任何有用信息,留之无用,或许换她收着能有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