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手在触及墓碑上“沈知行”三个字时,指尖的冻疮又开始发疼。北方的冬天总来得早,去年这个时候,沈知行还会把他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内袋,指尖裹着对方胸膛的温度,连风都暖了些。
他们曾在同一间画室待了七年。沈知行总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他勾勒线条的手腕上,像镀了层薄金。林砚习惯在画架后看他,看他为了调准一抹暮色,反复蘸取颜料,直到指尖沾了满手灰蓝。那时他们不说爱,只在深夜画室锁门前,分食一块冷掉的面包,在月光下碰一碰装满热水的搪瓷杯。
变故是在沈知行拿到国外美术馆邀请那天来的。林砚在画室等他,桌上摆着刚烤好的饼干,却等来了沈知行母亲的电话。老太太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耳朵:“知行有哮喘,国外气候湿冷,他去不了。林先生,你能不能……离他远些?”
林砚没告诉沈知行这个电话。他只是在第二天,把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暮色》翻了面,换上新的画布。沈知行来的时候,看见他在画静物,苹果的阴影涂得很重,几乎要压垮整个画面。“怎么不画风景了?”沈知行走过来,想碰他的画笔,却被林砚侧身躲开。
“没意思。”林砚的声音很哑,“我想考本地的师范,以后当老师。”
沈知行的动作顿住了。他盯着林砚的侧脸,看了很久,最后只说:“好。”
那之后他们就疏远了。林砚搬离了合租的公寓,把沈知行送的围巾留在了衣柜最底层,每次整理衣物时看见,指尖都要蜷很久。他偶尔在美术馆遇见沈知行,对方身边跟着医生,手里攥着哮喘喷雾,看见他时,眼神亮了亮,却只是点了点头,就被母亲拉着走远了。
今年春天,林砚接到医院的电话时,正在给学生改画。电话里护士的声音很平静:“沈知行先生的遗嘱里,说要把他的画具留给你。”
他去了沈知行的病房,窗户开着,风把桌上的画纸吹得哗哗响。画纸上全是他的样子——坐在画架后咬着铅笔,蹲在地上捡颜料管,靠在窗边打盹。最后一张画没画完,只画了半只手,指尖沾着灰蓝,和当年那幅《暮色》一模一样。
护士说,沈知行走的时候很安静,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林砚的手怕冷,冬天要记得揣进大衣里。”
现在林砚蹲在墓碑前,把带来的饼干放在石台上。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他却不觉得冷,只是指尖的冻疮越来越疼,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想告诉沈知行,今年冬天他买了很厚的手套,想告诉沈知行,他终于画完了那幅《暮色》,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雪越下越大,把墓碑上的名字盖得越来越浅。林砚站起身,把围巾裹得紧了些,转身慢慢走远。风里好像还留着沈知行的温度,可他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