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与目光

你是被透过百叶窗的阳光唤醒的。

有几秒钟的恍惚，你认不出天花板的样式，鼻尖萦绕的也是陌生的冷冽香气。然后，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带着清晰的痛楚和荒诞感。

你真的在苏晚晴家，睡了一晚。

你迅速起身，换上司机送来的那身昂贵得让你有些不自在的衣服。走出客房，公寓里安静无声。餐桌上放着一杯牛奶，一小份三明治，旁边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利落干净的笔迹：

【吃完早餐，司机在楼下等你。】

没有署名，一如既往的简洁。

她似乎已经出门了。你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独自面对这间过于宽敞安静的公寓，昨夜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又回来了。

你匆匆吃完早餐，味道很好，但你食不知味。乘坐电梯下楼，那辆黑色的宾利果然准时停在门口。司机恭敬地为你拉开车门，没有多余的话。

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你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包裹着你。仅仅过了一夜，你的生活已经天翻地覆，但这个世界却依旧车水马龙，毫无变化。

手机安静得出奇。没有林薇的电话，没有她的信息。你点开她的朋友圈，最后一条动态停留在三天前，是一张阳光下的自拍，笑得无忧无虑。刺痛感再次尖锐地袭来。你猛地关掉屏幕，将手机扔进口袋。

到达公司，你深吸一口气，才推门下车。走进写字楼大堂，电梯，然后是你熟悉的办公楼层。

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样。前台小姐微笑着打招呼，同事们在工位间穿梭，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打印纸的味道。但你却觉得自己像个异类，仿佛身上打着“刚被甩了”的隐形标签。

你尽可能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你能感觉到一些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你身上，但你不敢去确认。

同事“默哥，早啊！”邻座的同事小赵凑过来，“咦？今天这身行头可以啊！发财了？哪个牌子的？”

你心里一紧，含糊地应道：陈默“没……随便买的。”

同事“看着不像随便买的啊，”小赵还在打量，啧啧两声，“这质感……哎，对了，昨天你外地项目提前走了没事吧？下午苏总跟项目经理那边还问起你的进度来着。”

苏总问起？你心头一跳。陈默“没事，已经弄好了。”

你含糊地应付过去，打开电脑，假装忙碌，生怕他再问出什么。

一整个上午，你都心神不宁。工作效率极低，对着屏幕时常发呆，林薇和那个男人的画面不受控制地跳出来。每一次内线电话响起，你都下意识地心惊，害怕是苏晚晴找你。但你既怕她找，又隐隐觉得……她应该找你。

她知道了你的狼狈，目睹了你的失态，她为你提供了庇护所，甚至贴心地准备了合身的衣服。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这不符合常理。那种悬而未决的感觉，比直接的质问更让人不安。

午休时间，你没什么胃口，独自一人去了楼下的咖啡厅，只想找个角落躲起来。你点了一杯美式，坐在最里面的位置，看着窗外发呆。

就在你神游天外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晚晴。

她和两个同样衣着精致、看起来像是客户的人走了进来，站在柜台前点单。她似乎永远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仪态优雅，举止得体，简单的职业套装穿在她身上也显得气场十足。

你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打算，甚至下意识地把身体往角落里缩了缩。

她很快拿到了咖啡，转身和客户说着话，目光随意地扫过咖啡厅。然后，她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你的身上。

没有停顿，没有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你在那里。

你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她的目光很深，带着一种你无法解读的专注。没有同情，没有探究，更没有上司对下属的公事公办。那是一种……平静的洞察，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审视的意味。

你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你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你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移开，和客户一边交谈一边走出了咖啡厅。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你才缓缓抬起头，手心竟然有些冒汗。

为什么？

为什么她看你的眼神……那么奇怪？

那种眼神，绝对超出了普通上司对下属的关心范畴。它太直接，太专注，甚至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

一个被你刻意忽略的念头，终于无法抑制地浮出水面——

她为什么会在那个雨夜，如此及时地出现？

她怎么会恰好知道你的尺寸？

她看你的眼神……

零碎的线索在你混乱的脑海里开始碰撞，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惊的可能性。

你猛地喝了一大口已经微凉的美式，苦涩的味道弥漫整个口腔。

这个世界，好像从昨夜开始，就彻底脱轨了。而苏晚晴，这个你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女人，正站在脱轨的中心，沉默地、不容抗拒地将你拉向一个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