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学校其实也挺好的，不仅有保研机会，补助金也给得特别高。”张若闻语气轻快，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真的心满意足。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向父亲，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像在抚平某些看不见的皱褶。
张铸静静坐在病床上，目光从儿子故作轻松的脸上一掠而过，又重新落回那张纸页。
他点了点头，像是信了。
可握住床单的手指却无声收紧，布料被捏出一片曲折的褶皱。
他什么也没有说，嘴角抿成一道沉默的直线。那沉默，比语言更沉重。
一切如流水般前行，表面平稳，底下却涌动着未曾言明的思绪。
张铸出院，张若闻入学，一家人暂时安置在东北的姥姥家。
宋梅去表哥那里帮忙，张铸则跟着姥爷默默学起了木匠活——仿佛只要忙起来，有些事就可以自然沉入时间底部，不再被提起。
初入大学的张若闻，像是突然被推入一个广阔而陌生的世界。
他过去的生活近乎是学校与家两点一线，如今身边却涌来了天南地北的口音、各式各样的面孔。他拉着行李箱，轮子咔哒作响，眼睛忍不住想四处张望，又勉强按捺住，生怕泄露了自己的生涩与紧张。
“嘿！张若闻！”
他转身，看见一个扎着麻花辫、别樱桃发卡的女生笑着向他跑来。
是程羽琀，高中同校的同学。毕业晚会两个班合办时他们曾聊过天，后来发现考上同校同专业，就互加了联系方式。
程羽琀是徐州人，性格明亮大方，和男生说话也从不拘谨。她脸颊红扑扑的，一双偏棕色的眼睛明亮透彻，很自然地拉过行李箱：“真巧呀，一起去找报到点？”
张若闻点点头，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试图掩藏方才一瞬的慌乱与欣喜。
宿舍是四人间，带独立卫浴。两位室友是本地人，还有一个来自天津，大家都挺好相处。
汉语言文学的课业并不繁重，选课也顺利。
晚上，程羽琀邀张若闻出去吃饭。
两人坐在街边烧烤摊，喧闹的人声、啤酒瓶碰撞的叮当声、老板娘响亮的吆喝声交织一片。老板往烤串上刷油，火焰蓦地腾起，噼里啪啦，携着诱人香气的烟雾弥漫开来。
程羽琀要了四瓶啤酒，一边拿纸巾擦桌子，一边问：“我记得高二有个男生经常和你一起，后来好像没见到了，他考到哪去了？”
“他留学了，去了英国。”张若闻没有回避关于江卓的问题。
“哦……”程羽琀语气里带点遗憾，“也是，橡庭每年留学率45%呢。”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我记得他好像姓江，是叫江……”
“江卓。”
“对！就是江卓！”她眼睛一亮，拿起开瓶器撬开啤酒盖，给张若闻倒了满满一杯。绵密的气泡浮在黄澄澄的酒液上，微微作响。
“我姐妹高中时可喜欢他了，成绩好、家境好、长得还帅。听说他妈妈是前阵子演《冬雪》的那个女演员？还是个影后呢，你看了没？”
张若闻不想再多谈江卓，幸好程羽琀自己转开了话题，他也就顺势接了下去。
那一晚两人聊得尽兴，距离拉近许多。
饭后程羽琀被朋友接走，张若闻饮了些酒，微醺之中独自踱至附近公园散步。他找了一张公共长椅坐下，对着花丛边那盏昏黄的落地灯，恍惚之间，跌进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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