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高考出分后，填报志愿成了当务之急。

　　文科的选择本就有限，他的分数距离西南政法大学的法学专业还有一段差距，即便冒险填报，录取概率也并不高。

　　更何况，父亲目前的身体状况让他不敢离家太远。新房买在东北，几经权衡，他还是决定优先选择东北地区的大学。

　　其实他内心不是没有冲动想搏一搏西南政法，哪怕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希望，也值得一试。但现实的牵绊太多，他不得不为家庭多做考虑。

　　志愿这件事，宋梅只有高中学历，不太懂这些；张铸还在治疗期，张若闻也不愿让他再多操心。

　　于是他自己做主，选了一所211师范类院校，没有填报法学。

　　法学修业时间长，他等不起。他得早点工作，尽快攒钱来补贴家里。

　　最终他定下了汉语言文学专业。这个方向比较稳妥，将来无论是做教师还是考编制，都还算合适。

　　就这样吧。他心想。

　　没有遗憾吗？当然有。

　　但人生哪能事事如意，大多数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安慰自己：等工作稳定了，还可以考研，到时再选法学也不迟。

　　填报志愿后的几天，张若闻一直陪父亲做手术。

　　宋梅得知他和江卓分手的消息，主动向秦昭如辞职。秦昭如心里明白，也没多说什么，很快给她换了一份商场保洁的工作。

　　另一边，江建军早已把江卓叫到英国，提前熟悉环境。

　　江卓心里清楚，父亲这么早让他过来，大概率是计划让他毕业后直接进入英国的子公司工作。

　　他无力反抗江建军。

　　父亲是个极其强势的人，这一点与他作为企业高层的身份有关。威严、不苟言笑、说一不二，是他一贯的作风。

　　他对家人、对员工，都是如此。江卓明白父亲的出发点是为他好，他只能接受。

　　初到英国，时差还没倒过来，整个人昏昏沉沉。被送到住处后，江卓倒头就睡，却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梦：他梦见张若闻在大学交了新女友，后来甚至结了婚。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其实是因为他始终无法真正接受与张若闻已经分手的事实，更没想到他们的最后一面，竟结束得如此不堪。

　　他至今想不通张若闻拒绝他的理由。

　　成长环境的差异让他难以真正理解对方的抉择，他阅历尚浅，除了懊恼、烦躁和后悔，什么也做不了。

　　哪怕当年做圆锥曲线难题，都没有此刻这么挫败。

　　他半张脸陷进枕头，打开手机，屏幕亮起，背景还是毕业那天他俩的合影。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熄屏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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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录取通知书送达那天，张铸的手术也恢复得不错。双喜临门，家里难得有了点轻松的气氛。

　　张铸兴奋地让张若闻把通知书拿来给他看看。张若闻支吾着不太情愿，却拗不过父亲一再要求。

　　他已经预想到父亲可能出现的表情，递过去之后，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出乎意料的是，张铸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皱起眉头，反而流露出一种混杂着惋惜和自责的神情。

　　他小心地展开通知书，反复摩挲着封皮，嘴角微微颤动，低声说：“这些日子……你很累吧？”张若闻抬起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苦读三年，本来能去更好的学校、读你真正想学的专业……是爸爸拖累了你。”张铸声音哽咽了一下，接着说：“若闻，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处处为家里考虑……但不该换志愿的，真的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