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结束后的喧嚣被厚重的车门隔绝,保姆车内一片死寂。与来时那种背水一战的凝重不同,此刻的沉默里掺杂着更多复杂难言的东西——过度宣泄后的虚脱,劫后余生的恍惚,以及一丝微弱却顽固燃烧的、名为“可能性”的火苗。
金贤宇靠着车窗,窗外飞速倒退的首尔霓虹在他失焦的瞳孔里拉成模糊的光带。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直播结束时那片真实的掌声,与他脑海中预演了无数次的嘘声和倒彩截然不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里还残留着演唱时撕裂般的灼痛感,但一种奇异的畅快感却顺着神经末梢悄然蔓延。他……好像活过来了?在几百万人的注视下,用最不堪的方式,反而找到了一丝生机。
朴彩英低头刷着手机,屏幕上飞快滚动的评论已然变了风向。虽然依旧有刺耳的杂音,但“震撼”、“真实”、“怪物般的魅力”这类词汇开始频繁出现。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最终却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将最脆弱的伤口撕开给人看,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竟然真的奏效了?她关掉手机,闭上眼睛,直播时那种将外界恶意化为自身养分的奇异感觉,依旧在血管里微微发热。
宋敏圭坐得最端正,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回想起舞台上强光炙烤皮肤的感觉,回想起自己将外界压力融入表演时那种近乎本能的释放。多年演员生涯练就的情绪控制,在那一刻土崩瓦解,换来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直击灵魂的表达自由。他看了一眼身旁两个年轻的同伴,一种超越年龄和资历的、近乎战友般的情谊,在无声中流淌。
林允珠坐在副驾驶,全程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车厢后座那三种不同频率、却同样强烈的能量波动。她知道,最危险的一关,他们算是闯过去了。但真正的战争,现在才拉开序幕。
回到“镜像”那间熟悉又陌生的水泥堡垒,气氛已然不同。那场直播像一道分水岭,将过去一个月血肉模糊的磨合与挣扎,与不可知的未来清晰地划分开来。
第二天,林允珠没有安排高强度的训练,而是将三人叫到了办公室。投影屏幕上不再是抽象的音轨波形,而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图、媒体报导摘要和社交媒体热度趋势。
“直播峰值收视率冲进了当期前三,网络回放量在二十四小时内突破五百万,相关话题讨论度持续发酵。”林允珠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与己无关的事实,“主流音乐评论人开始下场,评价两极分化,但无法忽视。”她点开几个链接,有将其捧为“年度最具冲击力舞台”、“偶像工业的叛逆者”的盛赞,也有斥之为“故弄玄虚的行为艺术”、“对音乐的亵渎”的猛烈抨击。
“恭喜你们,”林允珠抬眼看向三人,“‘镜像’正式进入了公众视野,代价是,你们每个人都成了移动的靶子。”
她切换画面,显示出几家主流音乐节、时尚杂志封面拍摄、甚至是一些高端商业品牌的合作邀请函。
“机会来了,但每一个都是双刃剑。”林允珠的目光锐利,“音乐节,你们将面对更庞大的、并非为你们而来的观众,如何控场?杂志封面,需要将你们的‘真实’转化为具有商业价值的视觉符号,如何把握尺度?商业合作,更是行走在钢丝上,稍有不慎就会被诟病为‘向资本低头’。”
她将一叠新的资料推到他们面前:“接下来的一周,我们需要确定后续发展路线。是趁热打铁,尽快推出完整作品,巩固这种‘异数’形象?还是沉淀下来,继续打磨,避免被过快消费?或者,尝试接触一些有想法的独立制作人,探索更丰富的音乐可能性?”
选择权,第一次部分地交到了他们自己手中。
宋敏圭沉吟片刻,开口道:“我认为需要作品支撑。直播的热度是暂时的,如果没有扎实的音乐作品跟上,我们很快会被贴上‘昙花一现’的标签。”他的思路清晰,带着演员对叙事完整性的看重。
朴彩英却持反对意见:“现在就定型?太早了!我们这种风格还没玩够呢!我觉得应该继续保持神秘感和攻击性,多接几个像直播那样的特别舞台,把‘怪物’的标签坐实!”她的想法更倾向于持续性的冲击和挑衅。
金贤宇怯生生地看了看两位同伴,小声说:“我……我觉得可以试试和不同的制作人合作……也许……能找到一些新的火花……”他的提议更偏向探索和安全感。
三种不同的声音,代表着三种不同的性格和对未来的期待。
林允珠没有立刻表态,她看着争论中的三人,眼神深邃。内部的分歧和外部蜂拥而至的机会,构成了新的挑战。如何平衡艺术追求与商业发展,如何协调团队成员的不同倾向,如何在这股由他们自己掀起的风浪中保持航向……
“讨论继续。”林允珠只丢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宋敏圭、朴彩英、金贤宇围坐在桌旁,面前是代表未来无数可能性的邀请函和计划书。
成功的狂喜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面对复杂棋局的审慎。
怪物的路,注定无法平坦。但至少,他们已经有了并肩前行的同伴,和一颗敢于撕裂一切伪装的、真实的心脏。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新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