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众

捷克边境小镇的雨声被引擎粗暴的嘶吼和密集的脚步声割裂。公寓楼下的街道被迅速封锁，阴影中，穿着“织网”标准制式装备的突击队员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他们的动作精准、同步，带着非人的效率。而在更远处的屋顶，几个高大、动作略显僵硬、周身散发着与“静滞项圈”同源危险波动的人影悄然出现，是“回响”中的激进派——他们更像猎犬，被“镜像”持续释放的“噪音”和刚才那声临终呐喊彻底激怒。

退路已断。

“守楼梯！”林允珠的声音冷静得如同冰片碎裂。她将“阈限之石”塞进贴身口袋，那冰冷的搏动似乎能稍微压制住席卷而来的精神压迫感——来自楼下“织网”队伍的协同意志场已经开始弥漫上来，试图削弱他们的抵抗意志。

朴彩英狞笑一声，将“静滞项圈”扣在自己脖子上——她选择成为武器，而非被保护的对象。项圈幽光流转，与她体内暴烈的能量产生危险的共鸣，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狂乱而危险。她一脚踹翻沉重的橡木桌，将其堵在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口。

金贤宇背靠着颤抖的门板，听着外面撞门锤沉重的撞击声，每一次都像是砸在他的心脏上。他闭上眼，不再去看朴彩英近乎疯狂的备战姿态，也不再去看宋敏圭冷静地布置着最后的数据炸弹。他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内心，集中到那片因恐惧而剧烈翻腾的情感海洋。他想起达沃斯的雪，想起岛屿的禁锢，想起那个陌生研究员临终的呐喊……所有的情绪，恐惧、愤怒、悲伤、不甘，被他强行压缩，不再寻求表达，而是准备将其作为最后的精神炸弹。

宋敏圭将最后一段编码注入服务器核心，设定了触发条件。他抬起头，看向林允珠，眼神平静：“准备好了。足够让他们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变成数据世界的聋子和瞎子。”

林允珠点了点头。她的手指在最后一个隐藏的控制器上悬停。那是连接着公寓老旧煤气管道和电路的终极陷阱，是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

“砰！！”

门板终于不堪重负，连同门框一起被撞开！木屑纷飞中，数名“织网”突击队员如同黑色的箭矢般射入！

几乎同时——

朴彩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戴着项圈的她如同被引爆的炸弹，主动冲向了入侵者！她的动作完全放弃了防御，只有最原始、最有效的攻击，每一次接触，项圈的能量都会让被触碰到的突击队员身体瞬间僵直、意识断片！但她自己也在承受着项圈能量的反噬，嘴角溢出血丝，眼神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宋敏圭按下了数据炸弹的引爆键！公寓内所有电子设备屏幕瞬间雪亮，然后化作一片漆黑！窗外街道上，“织网”车辆的灯光和通讯信号同时紊乱、熄灭！无形的数据风暴短暂地瘫痪了对方的指挥和感知系统！

也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瞬间——

金贤宇猛地睁开眼，将他积攒的所有情感能量，化作一声无声的、却足以撼动现实的灵魂尖啸，对准了楼梯下方那些正在努力重新组织阵型的“织网”队员，以及更远处那些虎视眈眈的“回响”猎犬！

这声尖啸没有物理分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意识层面！突击队员们的协同场瞬间瓦解，动作出现明显的迟滞和混乱！连那些“回响”猎犬也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周身的能量波动变得极不稳定！

林允珠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她没有启动同归于尽的陷阱，而是猛地将手中另一个微型装置砸向地面！

“嘭！”

一声闷响，浓密的、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烟雾瞬间充满了整个公寓一楼！这是特制的感官干扰烟幕，能极大程度地削弱视觉、听觉乃至精神感知！

“走！天台！”林允珠低吼，一把拉住因释放尖啸而近乎虚脱的金贤宇，向着通往天台的楼梯冲去！

朴彩英和宋敏圭紧随其后！

烟雾阻碍了追击者的视线和感知，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几十秒。

撞开天台生锈的铁门，冰冷的雨水立刻劈头盖脸地砸下。小镇的屋顶在他们脚下连绵起伏，远处是漆黑的山林。但退路在哪里？

就在这时，一阵与当前氛围格格不入的、悠扬而略带失真的手风琴声，突兀地从隔壁一栋稍矮的建筑屋顶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破烂燕尾服、戴着滑稽礼帽、脸上涂着油彩的小丑，正坐在屋顶边缘，悠闲地拉着一架老式手风琴！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和妆容，他却浑然不觉，反而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夸张而诡异的笑容。

在小丑身后，阴影中，一个模糊的、如同由数据碎片和霓虹灯光构成的“门户”，正在缓缓旋转、打开！门户的另一边，隐约可见不再是捷克小镇的雨夜，而是……一片布满废弃管道和闪烁屏幕的、赛博朋克风格的都市夜景！

“哟！安可曲挺热闹嘛！”小丑用带着古怪口音的英语喊道，琴声未停，“‘马戏团’路过，缺几个压轴演员！门票……就用你们刚才那场‘演出’抵了！来不来？”

“马戏团”？又一个未知势力？

前有绝路，后有追兵。旁边是一个看起来极不靠谱的、散发着混乱中立气息的……邀请？

楼下，烟雾中已经传来了“织网”队员突破障碍的声响，以及“回响”猎犬低沉的咆哮。

没有时间犹豫。

林允珠看了一眼那旋转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数据门户，又看了一眼身后即将追上的敌人。

“走！”

她做出了决定，拉着金贤宇，率先向着那小丑和门户的方向跃去！

朴彩英和宋敏圭毫不犹豫地跟上。

四人先后冲入了那光怪陆离的数据门户！

在他们身影消失的瞬间，门户如同被掐断信号的电视屏幕，猛地闪烁了几下，骤然收缩，消失不见。

只留下那个拉琴的小丑，对着空荡荡的对面屋顶，以及刚刚冲上天台、扑了个空的追兵们，滑稽地鞠了一躬，然后向后一倒，身影如同融入雨水般，消散在夜色中。

手风琴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天台重归寂静，只剩下雨声，和追兵们无功而返的愤怒喘息。

“镜像”再一次从绝境中消失。

这一次，他们踏入的，是一个名为“马戏团”的、更加光怪陆离的未知领域。

而他们的“噪音”，似乎也吸引了越来越多……品味独特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