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陵兰冰谷的日子,是用“噪音”丈量的。金贤宇的喉咙从嘶哑到结痂,再到生出粗糙的茧,他的“演奏”不再是纯粹的情绪宣泄,逐渐带上了一种与这片死寂冰原对抗的、近乎仪式的韵律。那块“阈限之石”在他的“供养”下,光芒虽弱,却稳定如呼吸,撑开了一片直径不足五米的、勉强可以称之为“生存圈”的微弱能量场。
朴彩英的参与依旧零星而短暂,像接触不良的信号。但每一次她沙哑的、不成调的音节加入,都会让石头的辉光产生一次不易察觉的、更加内敛的脉动,仿佛混沌与秩序在她的体内达成了某种危险的、暂时的妥协。宋敏圭的沉默劳作是这脆弱交响曲的稳定节拍,而林允珠的观察与记录,则是试图解读这全新乐谱的冷静目光。
他们像一群在冰河期边缘挣扎的原始人,唯一的火种,就是彼此发出的、不被外界理解的“噪音”。
然而,冰谷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偶尔,极光会以超越物理规律的方式扭曲,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的琴弦;深夜,冰层下会传来悠远而沉闷的、仿佛巨兽翻身般的低鸣——那是“原生阈限体”残留的意志,依旧在这片冰盖下沉睡、悸动。他们的“噪音”似乎与这片土地建立了一种微妙的、非主动的“邻居”关系,互不侵犯,却又彼此感知。
这种脆弱的平衡,在第二十七天被打破。
那天,金贤宇正对着风雪吟唱一段关于“等待”的破碎旋律,胸口的石头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频率急促,光芒也变得刺眼!与此同时,整个冰谷残留的、属于古老存在的能量印记,也开始同步躁动,冰壁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怎么回事?”宋敏圭警惕地站起身。
林允珠快速检查着石头和周围环境,脸色骤变:“不是我们引起的!是外部……有强大的能量在冲击这片区域的‘规则’!它在……‘呼叫’这块石头?或者……在试图重新‘连接’那个古老存在?”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冰谷一侧被堵死的出口处,传来沉闷的、非自然的撞击声!厚重的冰块在某种巨大力量的冲击下,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有东西在外面!试图强行进来!
是“织网”的残余力量?还是“回响”的追猎者?亦或是……其他被这场格陵兰异变吸引来的未知存在?
没有时间思考!
“准备防御!”林允珠厉声道,虽然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防御手段。
朴彩英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凶光,手下意识地摸向脖子上的疤痕,那里传来一阵灼热。金贤宇停止了吟唱,将石头紧紧攥在手里,那是他唯一的“武器”。宋敏圭捡起一根尖锐的冰凌,挡在最前面。
“轰——!!”
堵住出口的巨型冰块终于彻底崩碎!漫天冰屑中,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
那并非预想中的机械守卫或“回响”猎犬。
而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烂不堪、似乎经历过惨烈战斗的防护服的人影。他(或者她?)的面罩布满裂纹,看不清容貌,防护服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些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痕迹。他冲进冰谷后,似乎耗尽了最后力气,直接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死了?
四人警惕地等了片刻,没有其他敌人出现,只有风雪从破开的洞口呼啸灌入。
林允珠示意宋敏圭上前查看。
宋敏圭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冰凌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人。没有反应。他蹲下身,检查着对方的生命体征——极其微弱,但还活着。他尝试解开对方破损的面罩。
当那张沾满冰碴和污血的脸暴露在空气中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张年轻、却写满了疲惫与沧桑的脸。更重要的是,他的额头上,有一个淡淡的、仿佛天然生成、却又带着某种规律的、类似神经元网络的银色纹路!
这个纹路,林允珠在“老板”提供的关于“织网”最高级别核心研究员(非崔英实派系)的绝密资料中见过!
他是“织网”的人?而且是……核心层?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如此狼狈?
就在这时,那个昏迷的年轻人猛地咳嗽起来,喷出一口带着冰渣的污血,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似乎想要睁开。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却让林允珠瞳孔骤缩的声音:
“叛……逃……”
“……‘摇篮’……曲……”
“……阻止……‘最终同步’……”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冰谷内,只剩下风雪的呼啸,和四人剧烈的心跳声。
叛逃?“摇篮曲”?“最终同步”?
每一个词,都指向一个比“肃清协议”更加深远、更加可怕的阴谋!
这个突如其来的、来自敌方核心的“幸存者”,像一份从天而降的、带着剧毒与蜜糖的礼物。
救他?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不救?他们可能永远失去了解“织网”最终计划的机会。
林允珠看着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年轻人,又看了看手中因外部冲击而依旧微微闪烁的“阈限之石”,最后目光扫过身边三个经历了生死、眼神复杂的同伴。
绝境中的抉择,再次摆在了面前。
而这一次,他们捡到的,可能不是同伴。
是一把……能打开潘多拉魔盒的,
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