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洞穴里死寂。

只有洞外海浪永不停歇的、催眠般的低吼，以及……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李柱赫跪在冰冷的沙地上，身体僵硬如同被冻结的礁石。他的目光死死锁在苏明脖颈侧那个清晰的、空无一物的三角形印记上，又猛地抬起自己摊开的左手。

掌心的印记，正散发着微弱的、与苏明脖颈上那个同频的灰白光芒。

呼应。

它们在呼应。

像一对被强行分离、又通过某种诡异方式重新连接起来的……部件。

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胸腔，几乎要让他窒息。这不是巧合，绝不是！苏明的回归，她脖颈上的印记，他掌心的异动……这一切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联着，指向那个悬浮在星沙海深处、散发着“空无”之光的三角形“观测点”！

是“它们”把她送回来的？为什么？因为她失去了利用价值？还是……她本身，也成了一个更大的“标记”？一个与他配对的……“信标”？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悬在苏明脖颈那个印记上方，却不敢触碰。那灰白的光芒不带任何温度，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空”。

就在这时，苏明那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骤然紊乱了一下！

她苍白的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呻吟。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似乎想要睁开，却又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压住。

她的身体开始轻微地痉挛，冰冷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抠进了身下的沙土里。

“苏明！”李柱赫失声喊道，再也顾不得那诡异的印记，俯下身，双手轻轻捧住她冰冷的脸颊，“苏明！你能听到我吗？醒醒！”

没有回应。只有更加急促、更加痛苦的喘息，和那无法睁开的、紧闭的双眼。

她在挣扎。

不是在挣扎着醒来，而是在挣扎着……对抗着什么。

对抗体内那被强行剥离“太阳”权柄后的空虚与反噬？还是……对抗着那个印记带来的、来自“观测点”的无形侵蚀？

李柱赫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没有力量，没有知识，面对这超越理解的状况，他就像一个站在滔天巨浪前的原始人，只剩下无能为力的绝望。

他只能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用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体温，徒劳地试图温暖她。

“坚持住……”他声音沙哑，一遍遍地重复，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下着命令，“你说过……要我活下去……你也要……活下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呼唤起了作用，还是那阵痛苦的高潮过去了，苏明的痉挛渐渐平息下来，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重新变得平稳。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她依旧没有醒来。

李柱赫不敢放松，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守着她。

时间在洞穴的阴影里缓慢流逝。洞外的天色完全亮了，但铅灰色的云层依旧低垂，将阳光过滤成一种病态的、毫无暖意的灰白光线，吝啬地投进洞穴深处。

借着这光线，李柱赫更能看清苏明此刻的状态。

脆弱。

一种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的脆弱。之前那个在舞台上掌控一切、在星沙海引动毁灭的存在，如今只剩下这具苍白、冰冷、气息微弱的躯壳。融合“太阳”带来的非人光辉已彻底消失，只剩下属于“苏明”本身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属于人类的……痕迹。

但她脖颈上的那个三角形印记，却像是一个永恒的烙印，提醒着李柱赫，她早已不是普通的“人类”。

他轻轻拨开她湿漉漉的、贴在额前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皮肤，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不能让她就这样躺在这冰冷潮湿的洞穴里。

他松开她的手，站起身，走到洞口，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海浪依旧，荒凉的海岸线空无一人。他需要淡水，需要食物，需要一个更安全、更干燥的栖身之所。

他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苏明，咬了咬牙。

“等我回来。”他低声说，仿佛她能听见。

他走出洞穴，沿着海岸线搜寻。幸运的是，他在不远处一个岩石洼地里发现了一点积存的雨水，虽然浑浊，但至少是淡水。他又在礁石缝隙里找到了一些可以食用的贝类。

当他用捡来的破旧铁皮罐装着淡水和贝类回到洞穴时，苏明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将一点点淡水润湿她的嘴唇。她似乎有微弱的吞咽反射，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他又撬开贝类，将里面鲜嫩的肉一点点喂给她。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累得几乎虚脱。灵魂和肉体的双重创伤，加上高度紧张的精神，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靠在苏明旁边的岩壁上，看着洞外那片灰蒙蒙的海天，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摊开左手，掌心的三角形印记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不再发光，但那冰冷的刺痛感依旧存在。

他又看向苏明脖颈上的印记。

两个印记。

一个在他身上，一个在她身上。

一个“坐标”，一个“应答器”？

还是……别的什么？

苏明的回归，是希望的开端，还是……更大绝望的序幕？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必须守着她。

在她醒来之前，在她能告诉他真相之前，在她……再次离开之前。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声，在这与世隔绝的荒凉洞穴里，如同一艘暴风雨中唯一的小船，紧紧抓住了这最后的……锚点。

洞外，铅灰色的天空下，海浪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冲刷着这片被遗忘的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