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清除”二字如同两颗冰冷的子弹，射入死寂的灰色空间，也射穿了李柱赫刚刚因找到“缝隙”而升起的一丝微薄希望。

梭形舰船的炮口幽光越来越盛，能量凝聚时发出的低频嗡鸣仿佛死神的倒计时，穿透船舷，震得人头皮发麻。那无形的、冰冷的“锁定”感，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套在怪船上，也套在李柱赫那灼痛的掌心。

“遗忘坟场”……“管制区域”……“坐标单元”……

这些冰冷的词语在他脑中疯狂冲撞。他们不仅是被“观测”的信标，更是某个更庞大体系眼中需要“管制”甚至“清除”的非法存在！

摆渡人的怪船发出更加剧烈的、仿佛痛苦又似愤怒的嗡鸣，船体周围那扭曲光线的力场波动得如同沸腾的水。这艘航行在规则裂缝中的船，显然也在抵抗着那股来自梭形舰船的强大锁定力。

苏明指尖那缕艰难汇聚的金红色光芒明灭不定，她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对抗外部压力的同时，显然也在极力压制着脖颈上那因强烈威胁而再次隐隐躁动的印记。

绝境。

比面对“协会”清洁工，比面对“观测点”的连接尝试，更加令人绝望的绝境。

李柱赫背靠着冰冷刺骨的舱壁，灵魂的创伤和眼前的绝路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船头那两个沉默对抗的身影，看着前方那艘代表着绝对秩序和毁灭的梭形舰船，一股混杂着不甘、愤怒和彻底豁出去的疯狂，猛地从心底炸开！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就要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追逐，被观测，被管制，被清除？！

就因为身上这该死的“标记”？就因为他们是所谓更高存在眼中的“数据”或“单元”？！

去他妈的规则！去他妈的管制！

他猛地挺直几乎被压弯的脊梁，不顾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将那份因祸得福而来的、对规则的“敏感”催发到极致！不再是为了寻找安全的“缝隙”，而是……去感知那艘梭形舰船赖以维持这片“管制区域”的……规则根基！

既然它的力量源于对局部规则的“固化”和“掌控”，那它就一定存在着支撑这种掌控的“节点”！就像再坚固的堤坝，也有承受压力的极限和关键支点！

他的意识如同脱缰的野马，强行冲入那片被梭形舰船力量固化的、相对“有序”的规则领域。无数冰冷、严密、带着非人逻辑的规则线条在他“眼前”交织，构成一张庞大而精密的网。搜寻，疯狂地搜寻那张网最脆弱、最关键的连接点！

脑袋像是要炸开，七窍开始渗出温热的液体，但他不管不顾！

找到了！

就在那梭形舰船能量护盾与灰色虚空规则相互嵌合最紧密的几个地方！那里规则的“张力”达到了极限，如同被拉满的弓弦！

“它的护盾……和空间的连接点……左翼第三象限，能量输出阀值临界！”他嘶声吼道，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专注而变形，指向梭形舰船某个看似毫无异常的部位，“还有引擎共振腔与规则锚定的接口！”

苏明瞳孔骤然收缩！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在李柱赫话音落下的瞬间，指尖那缕明灭不定的金红色光芒如同被注入了灵魂，骤然凝聚成一道极其纤细、却带着某种“瓦解”规则的奇异波动的射线，不是射向舰船厚重的装甲，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了李柱赫所指的那个“规则节点”！

与此同时！

一直沉默如同礁石的摆渡人，也动了！

他那只一直自然垂落、戴着厚重手套的手，猛地抬起，不是结印，不是施法，而是……对着脚下的怪船甲板，狠狠一按！

“嘎吱——轰！！！”

整艘怪船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濒临解体的恐怖轰鸣！船身周围那扭曲的光线力场瞬间暴涨，不再是防御，而是化作无数道无形的、狂暴的规则乱流，如同挣脱束缚的凶兽，狠狠地撞向了梭形舰船护盾的其他几个“规则节点”！

三方动作，几乎在同一瞬间完成！

苏明的“瓦解射线”率先命中！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那梭形舰船左翼部位的能量护盾，如同被针刺破的气球，猛地向内凹陷，发出一阵刺耳的、规则断裂般的滋滋声！原本凝实的光芒瞬间变得紊乱！

紧接着，摆渡人引动的规则乱流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其他几个节点上！

“嗡——！！！”

梭形舰船那完美的、镜面般的舰体表面，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如同波纹般的剧烈震荡！探出的炮口凝聚的幽光骤然熄灭了大半！笼罩四周的、那股强大的锁定力场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和削弱！

有效！

李柱赫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然而——

那梭形舰船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

几乎在遭受攻击的下一秒，舰体表面的震荡就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强行抚平！熄灭的炮口再次亮起，而且光芒更加炽烈！一个更加冰冷、带着明显怒意的电子合成音炸响：

“检测到规则层面攻击！威胁等级提升至最高！”

“执行……即刻清除程序！”

所有炮口的光芒瞬间达到了顶点！毁灭性的能量即将喷薄而出！

完了！

李柱赫刚刚升起的那点希望瞬间被碾碎！实力的绝对差距，不是取巧就能弥补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摆渡人猛地转回头，兜帽的阴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向了李柱赫和苏明！那沙哑破锣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决绝：

“抓稳！”

话音未落，他那只按在甲板上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不顾一切的力量，从他体内，从这艘怪船深处，轰然爆发！

“咔嚓——！！！”

仿佛玻璃破碎的巨响！不是来自梭形舰船，而是来自他们脚下的灰色“海面”！

怪船前方的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边缘闪烁着混乱彩色电光的……裂口！

裂口内部，不再是灰色，而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混沌、充斥着无法理解的狂暴能量和破碎规则的……虚无！

摆渡人，竟然在这“规则背面”的脆弱空间结构上，强行撕开了一条通道？！

他想干什么？！带着他们冲进那片绝对的死地？！

“进去！”摆渡人嘶吼，声音带着某种东西正在快速燃烧殆尽的虚弱感！

梭形舰船的炮口光芒已经炽白！毁灭即将降临！

没有时间思考了！

李柱赫一把抓住身旁因为力量透支而摇摇欲坠的苏明，用尽最后力气扑向那道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空间裂口！

在他们身影没入裂口的最后一瞬，他回头看了一眼。

摆渡人依旧站在船头，维持着撕开裂缝的姿态，他那厚重的斗篷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撕碎。他没有跟上来。

他要……断后？

这个念头刚升起，巨大的空间撕扯力就将李柱赫的意识彻底淹没。

在他失去感知的前一刹那，他似乎看到，那艘梭形舰船发出的、足以湮灭一切的炽白光芒，被那道缓缓闭合的空间裂口，以及裂口前那艘如同扑火飞蛾般的锈迹怪船，牢牢地……挡在了身后。

然后……

是无边的黑暗，和仿佛要将灵魂都碾碎的、狂暴的空间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