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雨水冰冷，渗进破烂的工装，带走体内仅存的热量。每迈出一步，泥泞都像是无形的触手，缠绕着李柱赫灌铅般的双腿。灵魂的创伤在潮湿阴冷的环境中隐隐作痛，如同背景里永不消散的低频噪音。

他走向渔村，不是寻求庇护，而是需要一个相对干燥、能够观察海面的落脚点。那个与苏明容貌相同的“归墟”管理者被抹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看似平凡的渔村，恐怕也藏着不为人知的诡异。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他避开了之前亮灯的那栋平房，选择了一处位于村庄边缘、半塌的废弃木屋。屋角堆着腐烂的渔网和断裂的船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他找了个相对完整的角落，背靠冰冷的、长满苔藓的木板墙坐下，面朝着破损窗口外那片灰蒙蒙的海。

掌心的三角形印记安静着，只有那深沉的滞涩感，以及偶尔传来的、证明苏明依旧“存在”的微弱悸动。这悸动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也是支撑他不至于彻底崩溃的锚点。

他需要恢复。需要力量。

他尝试着运转体内那点可怜的能量，但灵魂壁垒的裂痕让任何能量流转都变得异常艰难和痛苦。他只能放弃，转而集中精神，尝试用那残存的规则感知力，去捕捉空气中游离的、稀薄的能量，如同沙漠中的旅人收集晨露。

过程缓慢而收效甚微。这里的能量不仅稀薄，似乎还带着这片海域特有的、死寂与污浊的气息，吸入体内，反而让灵魂的创伤隐隐作痛。

时间在寂静和雨声中缓慢流逝。天色愈发昏暗，从铅灰转向沉郁的墨蓝，夜晚即将降临。

就在李柱赫感到饥寒交迫，意识又开始有些模糊时——

他掌心的印记，毫无预兆地，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存在”感，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指向性”！

那感觉极其微弱，却清晰地指引向……窗外那片黑暗的海域！

苏明……在海上？！

还是……那艘摆渡船……出现了？！

李柱赫猛地睁开眼，挣扎着爬到窗边，极力向黑暗中望去。

海面依旧被夜色和雨幕笼罩，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

但那种被“指引”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跄着冲出木屋，奔向海滩！

冰冷的海水立刻淹没了他的脚踝，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但他不管不顾，朝着那悸动传来的方向，一步步走入汹涌的海浪中。

雨水敲打着海面，风声呜咽。能见度极低。

他只能凭借着掌心的指引，艰难地向前跋涉。海水很快没过了他的腰部，胸口，巨大的浮力和海浪的冲击让他站立不稳。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一个浪头卷走时——

前方的黑暗中，一点微弱的、幽蓝色的……光点，如同鬼火般，突兀地亮了起来。

那光点……在移动！

朝着他这边……缓缓靠近！

是船！

李柱赫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摆渡人的船吗？！

他拼命向前游去，不顾冰冷的海水呛入口鼻。

随着距离拉近，那光点的轮廓逐渐清晰。

不是摆渡人那艘锈迹斑斑的怪船。

而是一艘……小小的、破旧的……木质渔船？

船头上挂着一盏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煤油灯？

样式……有些眼熟。

李柱赫猛地想起，这不就是他之前从那个废弃渔村码头“借”走，后来又遗弃在海上的那艘渔船吗？！它怎么会在这里？！还亮着灯？！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那艘小渔船已经漂到了他面前，悄无声息地停下。

船头上，空无一人。

只有那盏孤零零的煤油灯，散发着幽蓝的、不祥的光芒，在风雨中轻轻摇曳。

仿佛……在等待着他。

掌心的悸动，在此刻达到了顶点，明确地指向这艘空无一人的渔船！

李柱赫看着那艘诡异的、去而复返的渔船，看着船头那盏不该亮起的幽蓝灯火，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不是巧合。

是……某种“安排”？

是谁？那个黑暗眸子的苏明（？）？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犹豫着，没有立刻上船。

那渔船似乎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漂浮在那里，随着波浪轻轻起伏。船上的幽蓝灯光，如同黑暗中一只冷漠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模糊了视线。海水的冰冷几乎要冻僵他的四肢。灵魂的创伤也在持续消耗着他最后的体力。

他……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要么，冒着未知的风险，登上这艘诡异的船。

要么，留在这片冰冷的海里，或者回到那个同样诡异的渔村，等待力竭或者被什么别的东西发现。

他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印记，那清晰的指引仿佛在催促着他。

最终，他一咬牙，伸手抓住了湿滑冰冷的船舷，用尽最后力气，翻上了这艘去而复返的渔船。

当他跌坐在潮湿的船舱里时，那渔船……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没有引擎声，没有船桨划动。

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调转方向，朝着远离海岸的、更加深邃黑暗的海域，平稳地……驶去。

李柱赫靠在冰冷的船板上，剧烈地喘息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船舱里空荡荡的，除了那盏挂在船头、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煤油灯，再无他物。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也没有任何操控装置。

这艘船……自己在航行。

驶向哪里？

他抬起头，看向船头那盏灯。

幽蓝的光芒，在无边的黑暗和雨幕中，固执地亮着。

仿佛……在指引着一条通往未知终点的……不归路。

李柱赫闭上眼睛，感受着掌心中那与渔船航向一致的、清晰的悸动。

苏明……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必须去。

他别无选择。

渔船，载着他和那盏孤灯，无声地滑入更加浓郁的黑暗，驶向了命运的下一个……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