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进了离江溯家楼下2楼一亮灯的门户前,敲开了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面相和善的老太太。
顾朝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诚恳又有点可怜,瞎编乱造个身份:“奶奶您好,我是对面三楼高三的学生。想借您家厨房用一下,我想给我生病的同学熬点粥。就一会儿,保证收拾干净,您看行吗?”
他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顾朝阳可不敢在家里做,就依亲姐那毁灭世界级的厨艺,昨天就把厨房又炸了一遍。
老太太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大概是看他红白的校服整齐,眼神急切倒也清正,乐呵着让人给进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顾朝阳在陌生厨房里进行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水不是放多了,变成稀饭,赶紧捞出来一些米继续熬;山药也是老蒸过头了,碾得也不够细腻,差点堵了人家滤网;姜丝切得粗一段细一段。
某人的心里哀嚎,我他妈不会遗传姐的厨艺了吧。动静挺大,惹得老太太时不时探头进来厨房看一眼,实在忍不住小伙子这么糟蹋粮食,上来指导:“小伙子,没下过厨吧?这粥啊,得用心,不能急。”
终于,一小锅勉强看得出是粥,起码不像他姐一样,做成样不像样,吃不下食物的料理要好的多了。闻起来依旧带着米香和淡淡山药清气。准备妥当,顾朝阳将粥倒入准备好的新保温桶里,就把厨房灶台擦得锃亮,打扫掉来卫生,再三道谢后提着保温桶离开。
天色已经彻底黑透,被墨浓色彻底遮取。
顾朝阳再次站在那栋2单元的旧楼下,抬头望去,江溯的那扇窗户,竟亮着微弱的灯光。
楼道里很安静,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忽明忽灭。停在江溯家门前,他犹豫了几秒,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立刻回应。过了十几秒,才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一条缝。
江溯站在门后,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唇上毫无血色,额角似乎还有未干的冷汗。他穿着有些宽松的居家服,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只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依旧带着惯有的清冷和警惕。
江溯看到是顾朝阳也是惊讶,双眸微微睁大:“这么晚来这里?”
顾朝阳提起手里的保温桶,声音干涩:“……听说你不舒服。熬了点山药粥,应该没问题。”
楼道里老旧冰箱的压缩机嗡嗡作响。
江溯沙哑道:“你进来吧。”
这是一间足有10㎡的房间,简朴的很干净,有着几份生活气息。
房间狭小却异常整洁,素色地毯覆盖了大部分地面。进门左手靠墙是书桌,笔记本电脑闭合着摆着,旁边立着塞满教材的书架。还有几本厚得吓人的乐理和旧琴谱,磨损犯黄的边角显示它们被频繁翻阅数次。
左手落窗下摆着单人床,有些褶皱的被单,不过床上略显凌乱的被褥,暗示着主人方才正忍受着不适。床下铺设着遮尘布,露出一角琴盒。
窗沿还摆着两盆小绿植,添了几分活气。右侧是移动衣架,挂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和几件换洗日常衣物。
靠近床头和衣架各有两道门,一间浴间,一间应该是厨房。空气里弥漫着极淡的、类似消毒水混合着洗衣液的干净气味。
江溯示意他把保温桶放在电书桌上,跟着走到桌边,手指搭在保温桶盖上,却没有立刻打开:“你自己做的?”
顾朝阳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视线飘向那盆绿植:“嗯。步骤是夏迟给的,被楼下奶奶盯着做的。”
顾朝阳他忍不住看向江溯苍白的脸:“要不要还是去医院?”
江溯摇了摇头,表示他没事,动作间有些迟缓。他打开保温桶,一股温热质朴的米香和山药清香弥漫开来。
江溯垂眸看着里面熬得还算粘稠、点缀着些许姜丝的粥:“只是老毛病。休息一下就好。” 他拿起放在桶边的勺子,舀起一小勺,吹了吹,送入口中。动作很慢,咀嚼得异常仔细,像是在评估什么。
顾朝阳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的反应,像是等待审判,又担心给人真吃出事了。
江溯咽下那口粥,又连续吃了几口,才轻轻放下勺子。他抬眼看向顾朝阳,灰蓝色的眸子里情绪复杂:“谢谢,味道很好。比便利店的好。”
这句近乎直白的认可,让顾朝阳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顾朝阳:“那就好。锅里还有,保温桶够大。”
江溯:“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继续吃,而是微微蹙眉,指尖按着胃部,额角又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看的让顾朝阳的心又提了起来:“要不还是……”
江溯打断他,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不用,我坐一会儿就好。”
江溯指了指书桌旁唯一的一把椅子,让顾朝阳也不要站着。自己则慢慢走到床边坐下,背脊微微弯曲,显出一种强忍不适的僵硬。顾朝阳依言坐下,房间陷入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和江溯略显沉重的呼吸声。灯光下,他脆弱的像是易碎品,与平时那个冷硬疏离的形象判若两人。
顾朝阳搜肠刮肚地想找点话说,目光又一次落在那些厚重的乐理书上:“你还练琴?”
江溯闭着眼,闻言睫毛颤了颤,没有睁眼:“嗯,偶尔,不多的兴趣。”
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顾朝阳的视线无处安放,最终落回江溯脸上。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无力感和焦躁感在眼前噼噼啪啪的打架。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顾朝阳猛地站起身,没等江溯回应,径直走向他猜测是厨房的那扇门。推开一看,果然是。狭小,同样整洁得一丝不苟,台面上放着烧水壶。
等水期间,顾朝阳靠着厨房门框,他看着床边那个蜷缩的身影。他想起晓悠的警告,想起父亲的话,但此刻,那些权衡都被眼前真实的病弱冲得七零八落。
水烧开了。顾朝阳倒了一杯热水,端了过去:“小心烫,慢点喝。”
江溯睁开眼接过水杯,氤氲的热气暂时柔和了他过于苍白的脸色。一杯水喝完,似乎缓过一点劲,放下杯子,他看向顾朝阳又叫他的名字)“顾朝阳。”
顾朝阳:“嗯?”
江溯蓝色的眼睛直视着他,虽然带着病气,不在当看不见:“为什么做这些?送汤,送粥。”
“我不觉得我们熟到这那个地步。”
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却又理所当然。
顾朝阳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些准备好的、诸如“同学互助”“顺便而已”的借口,在这双早洞察注视下,显得苍白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