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借口漏洞百出，真假参半，但顾朝阳已经顾不上了，巴不得确认人到底怎么样。
候诊区的空气并不流通，弥漫着消毒水和各种复杂的气味，顾朝阳的视线忍不住瞟向江溯手里的挂号单，试图看清上面的字迹。
“快了，下一个就是。”江溯注意到顾朝阳的视线，收起那张挂号单，折叠了四次塞进了左裤腰的口袋里：“只是常规复查，胃镜而已。”
顾朝阳直观要点：“无痛的？”
江溯：“普通的。”
顾朝阳想象了一下，已经觉得自己的胃都开始不舒服了，甚至有点想吐反胃：“那很痛的吧，无痛不是更好？”
江溯侧过头看了顾朝阳一眼，那眼神有些奇怪：“其实还好，你撒谎会揪裤头，少说。”
“你这什么关注点啊？不要转移话题。”
顾朝阳猛咳了几声，他还想说点什么，电子叫号屏正好叫到了江溯的名字。
江溯站起身：“我得进去了。”
顾朝阳跟着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道：“江溯，我在这儿等你，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真没事？”
江溯被拽在原地，回头看见的是顾朝阳眼里的忧虑快要溢出，他叹息一声，伸手覆在对方的手上拍了拍，从自己胳膊上捋下去:“不会有事，如果等不及，你可以先走。”
检查室的门轻轻合上，将顾朝阳的视线彻底的隔绝在外。他站在原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里面的情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顾朝阳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画面。
江溯则躺在病床上，戴着塑料的防口咬器，而医生要做的，需要拿一根带有摄像头的细长管子，慢慢的一步步从口腔延伸探查到胃里，才能做个清楚。
候诊区的嘈杂人声、消毒水的气味、冰冷的座椅。顾朝阳想凑近门缝听听动静，又强迫自己忍住退了回去，做回到等候椅的最前排，弯着腰手肘撑在双腿上放平，双手类握拳状的，里面太安静了。
等那扇门再次打开。护士先走出来，接着才是江溯。他脸色比进去时更白了几分，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额发被冷汗浸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他微微弯着腰，手按着上腹步伐虚浮。
顾朝阳立刻冲上前扶他到长椅处坐下:“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江溯靠在椅背，维持出来时的姿态，灰蓝色的眸子像是蒙着一层更厚的雾，雾色里带着水汽，眼神还有些涣散，闭了会眼在睁开，几秒后才聚焦在他脸上，缓了口气才有了神。
江溯摇头:“没事，比在里面好，结果……半小时后取。”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顾朝阳快步走向远处的饮水机，取拿了挂在一边的免费塑料杯，灌了满满一杯。
温水递到江溯手里顾朝阳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喝了两口就不喝了，给递了回来:“谢谢，先拿着吧。”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江溯现在只想像午休那样趴在书桌上，也这么做了，一条胳膊搭上长椅把上，脑袋枕在上面，胃镜下的异物感隐隐由在，让人犯着恶心感。
而顾朝阳看见的，听见的，只剩下身边人压抑到细微的呼吸声。
打印机纸张吐出来的声音单调刺耳，医生的话也让人听不清晰。
回程的出租车里，顾朝阳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纸，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医学术语和数值，虽然看不懂，和江溯一起往医院外走。
“给我吧。”
江溯伸出手示意让顾朝阳给他。
顾朝阳下意识举高往后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报告递了过去。
江溯垂眸，视线快速地扫过纸面，指尖在某一项指标上极短暂地停顿了半秒，随即面色如常地折起报告，塞进裤腰口袋。
顾朝阳紧盯着他的表情:“江溯，你就这么收了，那一项有问题？”
江溯：“是浅表性胃炎，注意饮食和休息就行，走吧我们回去。”
车子先停在江溯租住的旧楼楼下，江溯推门下车，顾朝阳就从另一侧钻出来。
江溯:“顾朝阳，你不用。”
“我送你上去。”顾朝阳语气不容置疑，抢先一步走到单元门前，手里还提着从医院门口药店买的温和胃药和一小袋苏打饼干:“你拒绝是你的事，我报答‘救命恩人’有问题？”
江溯:“……”竟无法反驳。
开锁上了单元楼，房间里的景象和上次来时并无二致，只是书桌上多了几本摊开的竞赛习题集，不过有几本书像是刻意摆成不让人看见里面的样子，窗台上的绿植蔫了一点。
顾朝阳把药和饼干放在桌上，看着江溯脱下外套，挂好，走到床边坐下直接一躺，一条胳膊搭在脸上遮着。
这就不管了，要不要这么草率。
顾朝阳心底吐槽，担心的话抢先了再一次：“你晚上吃什么？面条怎么样。”
“不饿，睡一会儿就好。”
“不行！我这是通知不是选择，多少也要吃一点。”
顾朝阳眼神执拗，看向那扇小厨房的门，二话不说就开门进去。
江溯撩开胳膊，抬眼看向厨房的方向，谁看不到里面的情形：“顾朝阳，你干抢劫的？”
“我乐意，讨厌就别放我进来。”
“……。”
“那你别把厨房炸了就行。”
江溯疲惫的无力争执，阐述道:“别忘了自己那份，你今天也没吃饭吧。”
得到许可，厨房里传来一阵不算熟练但也算不上灾难的动静。
约莫二十分钟后，脚步声靠近。顾朝阳端着两个碗走出来，碗里冒着热气。清汤挂面里各卧了一个形状不算完美的荷包蛋，几根青菜烫得蔫蔫的，但汤色还算清亮。
顾朝阳刮了刮鼻子:“能吃，我试过了。”
江溯放下胳膊，撑坐起来。目光扫过那碗卖相普通但热气腾腾的面，又看向顾朝阳。对方额角有点汗，T恤袖口沾了零星水渍，琥珀色的眼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在等待美食行为打分的仪式感。
“谢谢。”江溯接过碗，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吃起来的动作很慢，但确实在吃。
顾朝阳看着他吃了，心里那点悬着的石头才稍稍落地，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下，大口吃的不是很斯文，显然也是饿狠了。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窗帘缝隙，越过地表的平行线沉入地底，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房间里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碗筷轻碰的声音，再到安静的能听见细针掉落的声音。
房间内光线昏暗，顾朝阳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安静地看着床上睡着的人。
那张平时过分冷清的脸上，此刻因为睡眠显得柔和了些许，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让人看的惹眼，透上几分脆弱，全无了白日不会弯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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