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艰难地、缓慢地移动。
用浸满汗水的粗糙布料紧紧捂着口鼻，呼吸变得灼热而困难。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布料上的尘土味和自身呼出的浊气，每一次呼气都在眼前蒙上一层短暂的白雾。
视线必须时刻保持清晰，因为要警惕脚下，警惕同伴，警惕那从四面八方弥漫而来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诡异青烟。
那低语声并未停止，反而因为他们远离线香的举动而似乎带上了一丝焦躁。
含混的音节变得急促，扭曲的“来……陪……饿……”反复交织，如同坏掉的唱片，试图钻入脑髓，诱发出最深层的恐惧。
“别听……别去听……”蒋敦豪不断地低声提醒，既是对他人，也是对自己。
他知道，一旦心智失守，后果不堪设想。何浩楠刚才的状态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新的收割区域选在了上风口，尽量远离那根不断释放致命烟雾的线香。
但这也意味着他们之前付出的努力——那些堆叠的麦垛和开辟出的空地——都被暂时舍弃在了身后，包括那只依旧静卧的苍白之手，它仿佛成了一个恐怖的坐标原点。
重新开始割麦的过程，心理压力巨大。每一寸未被触碰的土地都可能隐藏着新的恐怖。
“从这边开始。”李耕耘选定了一处阳光最盛、看起来土壤也最干燥的地方，这里相对远离之前出现异常的阴影区。
小组再次散开，背靠背的模式更加紧密。经过何浩楠的意外，没有人敢再让同伴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超过几秒。
赵小童负责警戒李耕耘身后，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不放过脚下任何一丝土壤纹理的变化。
李耕耘下刀依旧稳健，但速度明显放缓，更加注重观察麦根部的状态。
“这里的麦根……”李耕耘忽然停下动作，用镰刀尖端小心地拨开一丛被割下的麦秆，“颜色不太对。”
赵一博立刻被吸引，小心地靠近观察。
只见那裸露出的麦茬断口处，本该是湿润的白色或淡黄色，此刻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被浸染过的灰黑色，甚至带着极细微的、蛛网般的暗红色丝线。
“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赵一博皱眉，他用镰刀小心地挖起一点根部的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立刻嫌恶地偏开头，“……腥气，比之前的腐臭味更重。”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难道整片麦田的根系都已经被污染？他们收割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要……继续割吗？”卓沅的声音带着绝望，“割这些……被污染的东西？”
“割。”蒋敦豪的回答没有犹豫，尽管脸色同样难看，“不管它是什么，任务是收割。完成不了，我们连探究的机会都没有。”现实残酷得不容置疑。
劳作在更加沉重的心情下继续。每一丛麦子被割下，露出下面灰黑色的根茬，都像是在揭开这个世界更深一层的腐烂伤疤。
王一珩几乎是在机械地模仿蒋敦豪的动作，精神的高度紧张和体力的快速消耗让他小脸煞白，眼神都有些发直。
蒋敦豪不得不分神时不时低声鼓励他一句，或者拍拍他的肩膀，确保他还能坚持下去。
鹭卓和卓沅这边，鹭卓因为对“小东西”的恐惧，对脚下土地的观察几乎到了神经质的地步，任何一点泥土的微动都能让他惊跳起来，反而几次差点踩到松软的土坑。
卓沅不得不一边警戒，一边低声安抚他：“没事，阳光照着，没事的……”但他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他同样紧张的情绪。
何浩楠经过刚才的变故，似乎更加沉默寡言了，但他和陈少熙的配合却意外地默契起来。
何
浩楠负责警戒时异常专注，仿佛要将功补过。
陈少熙则依旧用他那特有的节奏收割着，只是眉头越皱越紧，偶尔会停下动作，侧耳倾听地底更深处的动静，仿佛能捕捉到别人听不见的频率。
李昊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腰背的疼痛、呼吸的不畅、精神的极度紧张，以及那无孔不入的诡异低语，几乎要将他压垮。他割几下就要停下来喘口气，眼神涣散。
“李昊！”赵一博不得不经常出声提醒他，语气严厉，“专注！别发呆！”
“我……我好像又有点晕……”李昊喘着气，声音虚弱，“那声音……好像越来越响了……”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
“浩楠，你刚才有这种感觉吗？”蒋敦豪立刻问。
何浩楠努力回想，不确定地说：“好像……有？就是晕乎乎的时候，觉得声音特别清楚……”
难道吸入烟雾越多，对低语的感知就越清晰？这简直是一种恶毒的诅咒！
“坚持住！别被它带跑！”蒋敦豪对李昊喊道，同时也对所有人说，“那都是假的！是烟雾的效果！”
真的全是假的吗？那越来越清晰的“饿……”的呻吟声，真实得让人头皮发麻。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那根线香，在他们看不到的远方，依旧稳定地燃烧着。
他们新开辟出的这片区域，暂时没有新的手臂破土而出，但这并没有带来丝毫轻松。
灰黑色的根茬、萦绕不散的低语、时刻需要抵抗的晕眩感，构成了新的、更令人窒息的囚笼。
突然，一直在侧耳倾听的陈少熙猛地停下了动作，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怎么了？”何浩楠立刻察觉，紧张地问。
“声音……”陈少熙的声音有些干涩，“变了。”
众人立刻屏息凝神。
那持续不断的低语和窸窣声，似乎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它不再仅仅是充满恶意的重复和诱惑，而是……仿佛加入了新的“声音”。
一种更低沉、更缓慢、仿佛很多人在极远的地方齐声呜咽的声音隐隐传来，与原有的窸窣声和低语声交织在一起。
而且，这声音似乎……带着某种模糊的旋律感？
虽然扭曲破碎，但仔细分辨，那断断续续的调子，竟然隐隐约约与之前何浩楠无意识哼唱出的、那个古怪的片段……有几分相似！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寒毛倒竖！
何浩楠更是脸色煞白：“我……我哼的就是……这个？”
那地底的东西，不仅仅在模仿单词，它还在学习、复制、甚至“创作”？！它用何浩楠被迷惑时泄露出的碎片，混合着它本身的恶意，编织出了更令人不安的“回响”！
这不再是简单的恐吓，这更像是一种……交流的尝试？或者说，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污染？
新的“旋律”低沉地回荡在麦田上空，与原本的低语声形成诡异的二重唱，更加让人心神不宁，头晕目眩的感觉明显加重了。
“捂住耳朵！尽量别听！”赵一博大喊，他自己也用力捂紧了耳朵。
但声音似乎能穿透物理的阻隔，直接作用于意识。
李昊第一个支撑不住，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被赵一博一把扶住。
“我不行了……头好痛……它们一直在叫……”李昊痛苦地呻吟着。
其他人的状态也都差不多，脸色苍白，眼神挣扎，显然都在拼命抵抗着声音和烟雾的双重侵蚀。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这几乎要令人彻底崩溃的边缘，蒋敦豪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刚刚被割下、堆放在一旁的金色麦穗。
他猛地一愣，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用力眨了眨眼，甩开一些昏沉感，死死盯住那些麦穗。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饱满的、沉默的麦穗，它们的排列方式……那些细微的芒刺的指向……似乎……隐隐约约地，在与地底传来的、那诡异的新“旋律”……产生着某种极其细微的、同步的……震颤？
是错觉吗？是因为头晕产生的幻觉？
还是……这片麦田本身，就是这恐怖回响的一部分？它不仅仅是被污染了……它根本就是活的？！它在……呼应地底的声音？！
蒋敦豪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们不是在收割庄稼。
他们可能……是正在剥开某个巨大活体的外壳！而地底的东西，正在试图通过这层外壳，与他们“对话”！
这个念头太过骇人，让蒋敦豪瞬间如坠冰窟。
而那根线香，仍在无声地，记录着他们走向绝望或……未知终点的剩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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