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策马疾驰,穿过晨雾,抵达西北军粮库废墟时,残火尚未熄尽。
焦黑的梁柱横亘在地,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的焦糊味。他俯身拾起一截断箭,箭头刻着朱雀纹——正是敌国北凉的军器印记。三年前,北凉铁骑压境,正是这支军队在边关制造了那场血腥的突袭,而他颈侧的伤,便是那时留下的。
“果然……”他握紧断箭,指尖泛白。记忆如潮水涌来:北凉军营中,他被锁链悬吊,鞭痕纵横,敌将讥笑:“南昭的质子,也不过如此。”是萧景琛率暗卫夜袭敌营,斩断锁链,将他救出。那夜,萧景琛的血染透了他的囚衣,却仍低声说:“活下去,我会护你。”
“沈大人!”随行侍卫的呼喊将他拉回现实。一名士兵指着墙角焦土:“这里……有符咒残迹,像是北凉的巫术。”
沈清晏蹲下查看,灰烬中隐约可见扭曲的符文。他心头一震——这符文他曾见过,在北凉质子府的地牢中,是敌国祭司用来诅咒战俘的邪术。粮库被焚绝非寻常纵火,而是蓄意诅咒南昭军运的巫蛊之术。
暮色渐沉时,他带着证据返回王府。书房内,萧景琛正执笔批阅密报,烛光映得他眉峰如刃。见沈清晏归来,他搁下笔:“如何?”
沈清晏将断箭与符咒拓本呈上,声音微沉:“北凉旧部所为,且……涉及巫蛊。”他顿了顿,补充道,“臣在敌国质子府时,曾见过这符文。”
萧景琛瞳孔微缩,指尖抚过符咒拓本:“你曾是质子?”语气平静,却隐含试探。
沈清晏垂眸,喉间发涩。那些屈辱的过往,他本不愿提及,但此刻,萧景琛的目光如炬,灼得他无法回避。他深吸一口气:“是。八岁被送至北凉,为质十年。”
萧景琛忽地起身,绕至他身后,指尖抚过他颈侧旧疤:“这道伤……是北凉所赐?”
沈清晏脊背僵直,那疤痕如一道枷锁,禁锢着他所有的自卑与疼痛。他未答,萧景琛却已抬手,掌心温热覆上他肩头:“疼吗?”
这一问,惊得沈清晏猛地转身,撞入萧景琛深邃的眸中。那眼底竟无半分轻视,唯有沉沉的怜惜。他心跳如擂,慌忙退半步:“已……无碍。”
萧景琛却逼近一步,将他困于案角:“无碍?”他声音低哑,“本王见过太多暗卫,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伤疤藏得如此深——除非,那痛,刻进了骨子里。”
沈清晏呼吸一滞,萧景琛的气息近在咫尺,松香混着墨香萦绕鼻尖。他忽觉眼眶发热,十年屈辱与孤苦,竟在此刻被这摄政王一眼看穿。他攥紧拳,哑声道:“王爷……不必探臣过往。”
萧景琛却忽地轻笑,松开他,转身坐回案前:“探你过往?”他指尖敲着符咒拓本,“本王只是好奇,一个能在北凉质子府存活十年的人,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沈清晏心头五味杂陈,既感被看透的窘迫,又觉一丝隐秘的暖意。他正欲退下,萧景琛却唤住他:“今夜,你宿在王府。”
沈清晏愕然,萧景琛已添了句:“北凉刺客若知你查到了巫蛊,定会来灭口。本王书房,最安全。”
夜色渐浓,沈清晏守在书房外廊,望着萧景琛伏案的身影。烛光将他的轮廓拓在窗纸上,温柔而专注。他忽觉喉间发紧——那夜,萧景琛也是这样,在血泊中为他包扎伤口,低声说:“活下去。”
子时,暗箭破空!沈清晏瞬间拔剑,与三名蒙面刺客缠斗。刀光中,他瞥见书房窗纸被划破,萧景琛却岿然不动,袖中银针射出,精准钉住一名刺客咽喉。
“留活口。”沈清晏低喝,剑锋横扫,斩断另一人手腕。刺客见败局已定,竟咬破齿中毒囊自尽。沈清晏面色冷凝,这手法……与北凉死士无异。
萧景琛缓步走出书房,靴底踏过刺客尸体,目光落在沈清晏染血的剑上:“北凉,果然不死心。”
沈清晏欲行礼,却觉一阵晕眩。方才交锋时,一名刺客的毒镖擦过他肩甲,虽未中要害,毒气却已渗进血脉。他踉跄半步,萧景琛却已伸手扶住他,掌心灼热:“中毒了?”
沈清晏摇头,却被萧景琛强行按坐在廊阶上。他撕开沈清晏肩甲,见伤口泛青,眉峰骤拧:“书房有解毒丹。”沈清晏正欲起身,却被萧景琛按住:“别动,本王来取。”
萧景琛转身入书房,沈清晏望着他背影,喉间哽住。这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竟亲手为他取药……记忆中的血泊与此刻的烛光重叠,他忽觉,那道枷锁般的旧疤,似乎被什么温柔的力量,一寸寸融化。
解毒丹入口,沈清晏清醒了几分。萧景琛却未离去,反而在他身侧坐下,指尖抚过他颈侧疤痕:“疼吗?现在。”
沈清晏一震,抬眸撞进萧景琛眼底——那深处,竟翻涌着灼人的暗流,似要将他的过往与痛楚,尽数吞噬。他心跳如鼓,喉间干涩:“不疼……了。”
窗外秋雨骤急,铜铃轻响。萧景琛忽地倾身,在他耳畔低语:“沈清晏,你欠本王的,可不止一命。”
沈清晏脊背绷紧,那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激起一阵酥麻。他正欲退开,萧景琛却已撤身,轻笑:“今夜,你宿本王寝阁。”
沈清晏惊愕抬头,却见萧景琛已转身入书房,烛光将他背影镀上一层金边,恍若神祇。他攥紧染血的剑,掌心渗出薄汗——这摄政王,究竟是要护他,还是……另有深意?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