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声哀歌

马戏团的帐篷像一口破旧的帆布钟罩，将夏末的蝉鸣和自由的风都挡在外面，只漏进些微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阳光，落在莫比粗糙的皮肤上。她的左前腿关节处结着层厚厚的痂，是昨夜美狄亚的皮鞭留下的新伤，旧伤则像地图上干涸的河道，从脊背蔓延到腹部——那些交错的疤痕里，还嵌着去年冬天驯兽师故意嵌进去的细沙。

“动起来！你这头懒猪！”尖锐的呵斥刺破闷热的空气，皮鞭带着呼啸抽在莫比身侧的地面上，扬起的尘土迷了多多的眼。才满一岁的小象立刻往母亲身下缩了缩，长鼻子不安地卷住莫比的前腿，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蓄满泪水。莫比立刻用身体挡住孩子，巨大的耳朵微微扇动，发出低沉的呜咽。她不敢反抗，甚至不敢流露出愤怒——上次她为了护着多多用鼻子推开美狄亚的手腕，换来的是整整一天的禁食，以及多多被铁链拴在铁柱上，看着她被鞭子抽得跪倒在地的惩罚。

美狄亚踩着红色的漆皮高跟鞋，绕着莫比转了一圈，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戳了戳她干瘪的肋腹：“卢修斯说了，明天镇上有集市，要是你再练不好钻火圈，不仅你没的吃，你这宝贝儿子也得跟着饿肚子。”她的鞭子柄上挂着串廉价的塑料珠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那声音在莫比听来，比狮子的咆哮还要可怕。

多多似乎听懂了“饿肚子”三个字，鼻子又往莫比的腹部贴了贴，那里早已没有多少奶水。自从上个月卢修斯把马戏团的大部分收入都投进了城郊的金矿，他们的饲料就从新鲜的草料和谷物变成了发霉的麦麸，有时甚至一整天都见不到一点食物。

“我知道你饿，多多。”莫比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孩子的头顶，喉咙里发出温柔的呼噜声，“等晚上，妈妈找找看有没有漏掉的干草。”她记得昨天清理场地时，在帐篷角落发现过一小束被踩扁的苜蓿，或许还在。

可美狄亚显然没打算给她们喘息的机会。她猛地扬起鞭子，这次结结实实地抽在了莫比的背上。“别在这儿磨蹭！现在就练！”

莫比疼得浑身一颤，却还是挣扎着站起来，带动着脚上沉重的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多多吓得躲在她身后，看着母亲一步步走向那个燃烧着的铁圈。火舌舔舐着空气，发出“噼啪”的声响，热浪烤得莫比眼睛发疼。她知道自己必须钻过去——为了多多，她必须忍着。

傍晚时分，当最后一丝阳光彻底消失在帐篷外，美狄亚终于停下了训练。莫比瘫坐在地上，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背上的伤口渗出血迹，染红了身下的稻草。多多立刻凑过来，用鼻子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她的伤口，发出焦急的呜咽。

“没事的，妈妈没事。”莫比用鼻子卷住孩子，将他搂在怀里。她趁着美狄亚离开的间隙，费力地挪到帐篷角落，果然找到了那束干瘪的苜蓿。她把苜蓿推到多多面前，看着孩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自己则只是舔了舔地上散落的几粒麦麸。

就在这时，帐篷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卢修斯走了进来。他穿着沾满矿灰的工装裤，脸上带着酒后的潮红，手里攥着一个酒瓶子。“美狄亚说你今天还是没练会钻火圈？”他的声音沙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落在莫比身上。

莫比低下头，不敢看他。她知道卢修斯比美狄亚更可怕，美狄亚的鞭子只是带来疼痛，而卢修斯的决定，却能决定她们的生死。

卢修斯踢了踢地上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养你们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吃白饭的！金矿那边最近亏了不少钱，要是你明天再拿不出点真本事吸引观众，我就把你卖到屠宰场去——听说大象的肉和象牙都能卖个好价钱。”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插进莫比的心脏。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长长的鼻子急促地摆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多多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恐惧，紧紧地贴在她的身边，小小的身体不停地发抖。

卢修斯却丝毫没有动容，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帐篷，留下莫比和多多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帐篷外传来他和别人的笑声，夹杂着“金子”“发财”之类的字眼，那些声音像针一样，扎在莫比的心上。

夜深了，帐篷里只剩下她们母子的呼吸声和铁链偶尔发出的碰撞声。莫比用鼻子轻轻抚摸着多多的头，看着孩子在自己怀里渐渐睡去。她知道，明天等待她们的，可能就是灭顶之灾。但她不能放弃，为了多多，她必须撑下去。她抬起头，望向帐篷顶那一小片被帆布缝隙漏出的星空，眼中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和对未来的迷茫。

第二章 血色交易

第二天的集市果然热闹非凡。帐篷外挤满了人，孩子们的欢笑声、小贩的吆喝声和杂耍艺人的锣鼓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喧嚣的海洋。可这喧嚣却丝毫没有传到帐篷里，这里只有令人窒息的紧张。

美狄亚早早地就来了，她给莫比的伤口上涂了些劣质的药膏，不是为了止痛，而是为了让伤口看起来不那么狰狞，免得吓跑观众。“记住了，今天要是敢出一点差错，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多多被铁链拴一整晚。”她一边说，一边用鞭子柄拍了拍多多的屁股，吓得小象立刻躲到了莫比身后。

表演开始了。莫比被带到了舞台中央，刺眼的灯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台下的观众发出阵阵欢呼，可她却只看到了一张张模糊的脸，闻到了刺鼻的汗味和烟草味。她按照美狄亚的指令，笨拙地抬起前腿，想要完成站立的动作，可背上的伤口却传来阵阵剧痛，让她几乎支撑不住。

“快一点！”美狄亚的声音从台下传来，带着威胁的意味。

莫比咬紧牙关，奋力抬起前腿，可就在这时，她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台下立刻传来一阵哄笑声和嘘声。美狄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猛地冲上舞台，扬起鞭子就朝莫比抽去。

“你这头没用的蠢象！”鞭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在莫比的身上，旧伤加新伤，疼得她几乎晕厥。多多在舞台的角落里，被铁链拴着，看着母亲被抽打，发出撕心裂肺的呜咽，长长的鼻子不停地挥舞着，想要冲过去保护母亲，却被铁链牢牢地困住。

就在这时，卢修斯从后台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台上的混乱，皱了皱眉，对美狄亚说：“别打了，再打就没人看了。”他的目光落在莫比身上，像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商品，“看来这头老象是真的不行了，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美狄亚停下了手中的鞭子，喘着气说：“那怎么办？金矿那边还等着用钱呢。”

卢修斯冷笑一声：“我已经联系好了屠宰场的人，等表演结束，就把她拉走。至于这头小象，等再养养，还能卖个好价钱。”

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到了莫比的耳朵里。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她看着卢修斯那张贪婪的脸，又看了看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多多，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她猛地挣脱了脚上的铁链，朝着卢修斯冲了过去。

卢修斯显然没料到莫比会反抗，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在地。美狄亚也慌了神，举起鞭子想要抽打莫比，却被莫比用鼻子一挥，鞭子飞了出去，打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台下的观众见状，顿时乱作一团，有人尖叫着往外跑，有人则好奇地看着台上的一幕。莫比没有理会那些观众，她的眼中只有卢修斯和被拴着的多多。她冲到多多身边，用鼻子想要解开铁链，可铁链却拴得很紧，根本解不开。

就在这时，卢修斯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朝着莫比的头狠狠砸去。“砰”的一声，莫比的头上顿时流出了鲜血，她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妈妈！”多多发出绝望的呼喊，不停地用头蹭着莫比的身体。

莫比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必须保护多多。她再次朝着卢修斯冲过去，用巨大的身体将他撞倒在地。卢修斯疼得大叫起来，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被莫比死死地踩在脚下。

就在这时，屠宰场的人来了。他们看到台上的情景，立刻拿着绳子和工具冲了上来。莫比想要反抗，可头上的伤口越来越疼，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最终，她被那些人用绳子牢牢地捆住，动弹不得。

卢修斯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恶狠狠地说：“把她拉走！动作快点！”

莫比被强行拖下舞台，多多在后面不停地哭喊着，想要跟着母亲，却被美狄亚死死地拉住。莫比回头看着多多，眼中充满了不舍和绝望，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她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

车子驶离了马戏团，朝着屠宰场的方向而去。莫比躺在冰冷的车厢里，头上的鲜血不停地流淌，染红了身下的稻草。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中充满了不甘。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草原上的日子，那时的她自由自在，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草料，和伙伴们一起奔跑玩耍。可自从被卢修斯抓住，她就失去了自由，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她恨卢修斯，恨美狄亚，恨所有虐待她们的人。

就在莫比的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她听到了卢修斯和屠宰场老板的对话。“这头象的象牙能卖多少钱？”卢修斯的声音充满了贪婪。

“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屠宰场老板笑着说，“她的肉也能卖不少钱，还有那张皮，做成标本能卖个大价钱。”

莫比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那哀嚎中充满了痛苦、愤怒和不甘，回荡在空旷的田野上，久久不散。

第三章 解剖台上的玩偶

莫比的哀嚎并没有换来任何怜悯，车子最终还是驶进了屠宰场。当冰冷的屠刀刺进她的身体时，她仿佛看到了多多那张无助的脸，心中充满了愧疚和不舍。她多想再抱抱自己的孩子，多想再看一眼那片曾经属于她的草原，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卢修斯拿到钱后，立刻兴冲冲地赶回了金矿，把莫比的死抛在了脑后。在他看来，莫比不过是一件能换钱的商品，既然已经换来了金子，就没有必要再浪费心思在她身上。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拿着钱离开屠宰场的时候，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这个男人就是桑吉斯医生。他是当地有名的外科医生，同时也是一个狂热的标本爱好者。他早就听说了莫比的事情，一直想得到这头大象的身体，用来制作标本。

当屠宰场老板准备处理莫比的尸体时，桑吉斯走了过去，提出要用高价买下莫比的尸体。屠宰场老板见有利可图，立刻答应了。于是，莫比的尸体被运到了桑吉斯的私人实验室。

实验室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标本，有鸟类的，有兽类的，还有一些罕见的爬行动物。桑吉斯穿着白大褂，戴着橡胶手套，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站在莫比的尸体前，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多完美的身体啊。”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解剖刀在莫比的身体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染红了解剖台。桑吉斯却毫不在意，他熟练地解剖着莫比的身体，将她的内脏一一取出，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

他的动作精准而残忍，仿佛在处理一件没有生命的艺术品。他小心翼翼地剥下莫比的皮，用特殊的药剂进行处理，使其保持柔软和弹性。然后，他又用钢筋和木板制作了一个和莫比体型相似的支架，将处理好的象皮蒙在上面，做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大象标本。

做完这一切后，桑吉斯并没有满足。他看着莫比的尾巴，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把莫比的尾巴割下来，经过处理后，做成了一条鞭子。鞭子的手柄用象牙雕刻而成，上面还镶嵌着一些廉价的宝石，看起来既诡异又奢华。

“真是一件完美的作品。”桑吉斯拿着那条用莫比尾巴做成的鞭子，在实验室里挥舞了几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把大象标本放在实验室的正中央，又把那条鞭子挂在了标本的旁边，像是在展示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而此时的卢修斯，正在金矿里做着发财的美梦。他拿着从莫比身上换来的钱，雇佣了更多的工人，日夜不停地开采金矿。他坚信，只要再努力一点，他就能成为镇上最富有的人。

一天晚上，卢修斯拖着疲惫的身体从金矿回到马戏团。他路过桑吉斯的实验室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出于好奇，他推开了实验室的门。当他看到那个栩栩如生的大象标本和旁边的鞭子时，顿时愣住了。

“这……这不是莫比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步步走到标本前，仔细地打量着。标本做得非常逼真，甚至连莫比背上的疤痕都清晰可见。

桑吉斯看到卢修斯进来，并没有感到惊讶，他笑着说：“怎么样？卢修斯先生，我的手艺还不错吧？这可是用你那头大象的身体做的。”

卢修斯的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桑吉斯医生，你可真是个天才。这个标本能卖多少钱？还有那条鞭子，我也很喜欢。”

桑吉斯摇了摇头：“抱歉，卢修斯先生，这个标本和鞭子我不卖。它们是我的收藏品。”

卢修斯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求。他看着那个标本，突然觉得莫比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吓得他后退了一步。“怎么回事？我是不是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标本的眼睛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你肯定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桑吉斯笑着说，“快回去休息吧，卢修斯先生。”

卢修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实验室。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莫比的眼神好像充满了怨恨，死死地盯着他。他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回到帐篷后，卢修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大象标本和莫比的眼神。他开始有些后悔，后悔杀死了莫比。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要不是莫比，他怎么能有钱开采金矿呢？

“别想了，不过是一头大象而已。”他自言自语地说，试图说服自己。可他不知道的是，一场可怕的复仇，正在悄然酝酿。

第四章 怪物的觉醒

自从卢修斯看到莫比的标本后，他就经常做噩梦。梦里，莫比化身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用长长的鼻子缠住他的脖子，把他拖进黑暗的深渊。每次从噩梦中醒来，他都浑身是汗，心跳不止。

而多多自从母亲被带走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他每天都被美狄亚关在帐篷里，除了训练就是挨饿。他常常趴在帐篷的角落，望着母亲曾经离开的方向，发出低沉的呜咽。他想念母亲的怀抱，想念母亲用鼻子轻轻抚摸他的感觉。

美狄亚见多多越来越不听话，对他的虐待也越来越严重。她不仅不给多多足够的食物，还用鞭子抽打他，逼他完成各种高难度的训练动作。多多的身上布满了伤痕，可他却从来没有反抗过，只是默默地忍受着。他知道，只有变得强大，他才能找到母亲，才能为母亲报仇。

一天晚上，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帐篷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好像随时都会被掀翻。多多蜷缩在帐篷的角落，吓得瑟瑟发抖。突然，他听到帐篷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大象的脚步声，又像是某种怪物的嘶吼。

他好奇地抬起头，透过帐篷的缝隙往外看。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实验室的方向走来，那黑影的体型和大象差不多，可却直立着行走，看起来诡异而恐怖。多多的心跳瞬间加速，他认出了那个黑影——那是他的母亲，莫比！

莫比的身体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她的皮肤变得更加粗糙坚硬，眼睛里闪烁着红色的光芒，长长的鼻子像一条毒蛇一样在空中挥舞着。她的四肢变得更加粗壮有力，直立行走时，每一步都能让地面为之震动。

原来，当桑吉斯把莫比的标本放在实验室里时，莫比的怨恨和不甘并没有消失。她的灵魂附着在标本上，吸收了夜晚的阴气和月光的力量，渐渐觉醒了过来。她变成了一个能直立行走的大象怪物，唯一的念头就是复仇。

莫比朝着马戏团的方向走来，她的目标很明确——卢修斯和美狄亚。她能感受到多多的气息，知道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