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木马的挽歌
第一章 废弃乐园的星光
锈迹斑斑的铁门后，是被时光遗忘的“梦幻乐园”。彩色的气球早已干瘪成灰褐色的皮囊，挂在断裂的秋千绳上随风摇晃；旋转木马的油漆剥落殆尽，露出底下斑驳的木头纹理，像老人手上皲裂的皮肤。十六年前的一个冬夜，这里迎来了第一个“新住户”——被裹在旧毛毯里的女婴，哭声微弱得像猫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阿巴、阿巴”的破碎音节。
发现她的是乐园园长。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守着这座废弃乐园十年，靠偶尔接待摄影团队和探险者勉强维生。那天他正拿着扳手修理漏雨的售票亭屋顶，听见摩天轮底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循声过去就看见那个被冻得嘴唇发紫的孩子。毛毯里没有任何关于她身份的信息，只有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写着“她不会说话，养不了”。
园长叹了口气，把孩子抱回自己住的值班室。炉火烤暖了孩子冰凉的小手，她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园长，喉咙里依旧是“阿巴阿巴”的声音。“以后你就叫斯黛拉吧，”园长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星星的意思，就算没人看见，也能自己发光。”
斯黛拉是在旋转木马和过山车的陪伴下长大的。园长教她写字，她却对纸上的文字没什么兴趣，反而总对着乐园里的旧海报发呆——海报上穿着蓬蓬裙的舞女踮着脚尖，裙摆像盛开的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斯黛拉开始模仿那些姿势：在落满灰尘的舞台上，她踮起脚尖旋转，手臂像天鹅的翅膀般舒展，喉咙里的“阿巴”声随着动作起伏，竟成了独特的节奏。
园长偶然撞见她的舞蹈，瞬间红了眼眶。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舞蹈——没有音乐，没有台词，只有身体的舒展和眼神的流转，却比任何语言都更能打动人。“斯黛拉，我们把舞台收拾出来吧。”老默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大家看看你的光芒。”
接下来的一个月，园长带着斯黛拉打扫积满灰尘的中央舞台，用捡来的亮片和旧布料缝了一条蓬蓬裙，又在当地的论坛上发帖，说“废弃乐园里有个会跳哑剧舞蹈的女孩”。起初只有零星几个好奇的人来，可当他们看到斯黛拉在聚光灯下起舞——她模仿蝴蝶破茧时的挣扎，模仿母亲抱着孩子的温柔，模仿孤独时的蜷缩，喉咙里的“阿巴”声时而急促时而轻柔，像在诉说一个无声的故事——所有人都沉默了，结束时掌声雷动。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越来越多的人驱车来到这座废弃乐园。他们穿过锈迹斑斑的铁门，坐在临时搭起的木凳上，等着看那个叫斯黛拉的女孩跳舞。老默在舞台前摆了个捐款箱，每天结束后打开，里面的钞票总能堆得满满当当。他给斯黛拉买了新的舞裙和舞鞋，给值班室装了暖气，逢人就笑着说：“斯黛拉就是我的幸运星。”
斯黛拉也很依赖园长。她会把观众送的糖果偷偷塞给园长，会在他修理器械时递上扳手，跳舞时看到台下园长欣慰的眼神，她的动作就会更加舒展。她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家，以为园长对她的好，是因为爱，而不是别的什么。
第二章 掌声褪去的寒冬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斯黛拉从一个瘦弱的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的舞蹈也越来越成熟，可观众的热情却渐渐冷却了。
最先察觉到变化的是园长。曾经需要提前排队的木凳，如今坐不满三分之一；捐款箱里的钞票越来越少，有时甚至连乐园的水电费都不够支付。他开始对着账本唉声叹气，看斯黛拉的眼神也渐渐变了——不再有往日的温柔，多了几分挑剔和不耐烦。
“今天怎么跳得这么慢？”一次表演结束后，园长把捐款箱里的几张零钱摔在桌子上，“观众都快走光了，你就不能拿出点新花样？”
斯黛拉愣住了，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舞裙的边缘，喉咙里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像是在解释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园长根本不想听，他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别在这儿碍事，去把舞台打扫干净。”
那是园长第一次对她发脾气。斯黛拉蹲在舞台上，用抹布一点点擦着地板上的污渍，眼泪无声地掉在木板上。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曾经为她鼓掌的人走了，为什么园长也不再对她好了。
为了挽回观众，园长想了很多办法：他给斯黛拉换了更华丽的舞裙，在舞台上装了闪烁的彩灯，甚至推出了“和斯黛拉合影”的活动，可依旧无济于事。人们总是来了一次就不再来，说“看久了也就那样，都是一个套路”。
园长的脾气越来越坏。他不再给斯黛拉买新衣服，每天只给她简单的面包和牛奶，还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对她大吼大叫。有一次，斯黛拉跳舞时不小心崴了脚，摔倒在舞台上，台下传来几声哄笑，园长非但没有关心她，反而在后台骂道：“没用的东西！连跳舞都跳不好，留着你有什么用？”
斯黛拉躲在值班室的角落里，抱着受伤的脚，哭得浑身发抖。她看着墙上自己和园长的合影——照片上的园长笑得满脸皱纹，把她抱在旋转木马上，那时的阳光那么温暖。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终于明白，园长爱的从来不是她，而是那些因为她而来的钞票。
就在园长快要放弃这座乐园的时候，一个叫莉莉丝的女人找上门来。莉莉丝穿着红色的吊带裙，卷发披在肩上，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说自己是个舞女，听说这里有个表演场地，想来试试。
园长看着莉莉丝曼妙的身材和自信的眼神，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当即决定让莉莉丝留下来，和斯黛拉一起表演——他觉得莉莉丝的热舞能吸引观众，而斯黛拉的哑剧舞蹈可以作为衬托。
莉莉丝刚来的时候，对斯黛拉非常好。她会给斯黛拉带漂亮的发卡，教她梳好看的辫子，还会在老默骂斯黛拉的时候替她解围。“斯黛拉那么努力，您别对她太凶了。”莉莉丝笑着对老默说，然后转过身，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斯黛拉，“别怕，有我呢。”
斯黛拉很喜欢莉莉丝。自从母亲抛弃她后，还没有哪个女人对她这么温柔过。她会把自己珍藏的糖果分给莉莉丝，会跟着莉莉丝学化妆，跳舞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看向莉莉丝，想得到她的认可。她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朋友，却不知道，嫉妒的种子已经在莉莉丝的心里悄悄发芽。
第三章 毒酒与坠落
莉莉丝的表演果然很受欢迎。她的热舞充满了活力，配上动感的音乐，很快就吸引了大批观众。废弃乐园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老默每天数钱数得合不拢嘴，对莉莉丝更是百般讨好，给她买最贵的化妆品和衣服，把最好的休息室让给她。
而斯黛拉，彻底成了陪衬。她的哑剧舞蹈被安排在莉莉丝表演之前，观众们要么在聊天，要么在玩手机，只有寥寥几个人会看她跳舞。老默对她更加冷漠，有时甚至会忘记给她准备食物。
莉莉丝看着斯黛拉越来越落寞的样子，心里的嫉妒却越来越强烈。她知道，虽然现在观众都来看她的表演，但总有一些人会在私下里说：“斯黛拉的舞蹈更有灵魂。”她讨厌这种比较，讨厌斯黛拉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光芒盖过自己。
尤其是在听说乐园要举办一年一度的“花车游行”后，莉莉丝的嫉妒彻底爆发了。老默决定让莉莉丝和斯黛拉一起站在最前面的花车上表演，这让莉莉丝感到了威胁——她不允许斯黛拉和自己平起平坐，更不允许斯黛拉抢了自己的风头。
花车游行的前一晚，莉莉丝端着一杯橙色的饮料来到斯黛拉的值班室。“斯黛拉，明天就要表演了，我给你榨了杯果汁，补充点能量。”莉莉丝笑得依旧温柔，眼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斯黛拉没有多想，她接过杯子，对莉莉丝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她喝了一大口，果汁的甜味在嘴里散开，可很快，喉咙里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像是有火在里面燃烧。她痛苦地捂住喉咙，说不出话来，连“阿巴”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
莉莉丝看着她痛苦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嘲讽：“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太碍眼了。从明天起，这个乐园里，只能有我一个主角。”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值班室，留下斯黛拉一个人在黑暗中痛苦地蜷缩着。
第二天早上，斯黛拉醒来时，喉咙依旧火辣辣地疼，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心里充满了绝望。可她不敢告诉园长，也不敢告诉别人——她怕园长会因此把她赶走。
花车游行开始了。阳光明媚，街道两旁挤满了观众。斯黛拉和莉莉丝一起站在最前面的花车上，花车装饰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和彩带，缓缓向前行驶。莉莉丝穿着耀眼的金色舞裙，在花车上跳着热舞，引来阵阵欢呼。而斯黛拉，只能僵硬地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喉咙疼得厉害，连最基本的舞蹈动作都做不出来。
莉莉丝跳了一会儿，悄悄走到斯黛拉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怎么样？说不出话的感觉不好受吧？别急，还有更糟的。”说完，她趁斯黛拉不注意，猛地伸出手，把斯黛拉推下了花车。
“啊——”斯黛拉发出一声沙哑的尖叫，可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她重重地摔在柏油马路上，疼得眼前发黑。街道两旁的观众以为这是表演的一部分，还在笑着鼓掌。莉莉丝站在花车上，对着观众鞠躬，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斯黛拉趴在地上，想爬起来，可身体却疼得动弹不得。她抬起头，看着越来越远的花车，看着莉莉丝得意的背影，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沙哑地哭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痛苦，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就在这时，后面一辆装饰着小丑的花车开了过来。司机被前面的欢呼声吸引，没有注意到趴在地上的斯黛拉。花车的轮子狠狠地碾过了斯黛拉的身体，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斯黛拉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不动了。
鲜血染红了柏油马路，像一朵绝望的花。直到这时，观众们才意识到发生了意外，发出阵阵惊呼。园长赶过来，看到地上的斯黛拉，脸上没有任何悲伤，只有一丝慌乱——他担心的是这次意外会影响乐园的生意。莉莉丝则躲在花车后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第四章 怨灵的挽歌
斯黛拉的尸体被草草埋在了乐园后面的荒地里，没有墓碑，没有葬礼，就像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园长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继续和莉莉丝一起经营着乐园，赚着大把的钞票。莉莉丝成了乐园唯一的主角，每天都在舞台上跳着热舞，享受着观众的追捧。
可他们不知道，斯黛拉的怨恨并没有随着死亡而消失。她的灵魂被困在这座乐园里，看着老默和莉莉丝用她的死亡换来的繁华，看着那些曾经为她鼓掌的人如今为莉莉丝欢呼，心中的恨意越来越强烈。
第一个出现异常的是夜晚的舞台。自从斯黛拉死后，每当深夜，舞台上就会传来断断续续的舞蹈声，还有“阿巴阿巴”的破碎音节。园长以为是老鼠在捣乱，并没有在意。直到有一天晚上，他起夜去厕所，路过舞台，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在舞台上跳舞——那身影穿着斯黛拉最喜欢的蓝色舞裙，动作和斯黛拉一模一样，可那张脸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里空洞洞的，没有任何神采。
园长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回了值班室，把门锁得死死的。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在晚上出门，甚至开始失眠，每天都活在恐惧中。
接着，莉莉丝也遇到了怪事。她放在化妆台上的化妆品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穿在身上的舞裙会突然裂开，跳舞的时候总会感觉有人在后面拉她的头发。有一次，她在舞台上表演，突然看到观众席上有一个穿着蓝色舞裙的女孩，正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她。莉莉丝吓得尖叫起来，从舞台上摔了下去，崴了脚。
观众们以为她是不小心摔倒的，可莉莉丝知道，那是斯黛拉的怨灵来找她了。她开始变得神经兮兮，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总是觉得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
最可怕的是旋转木马。以前，旋转木马只有在有观众的时候才会转动，可现在，就算没有通电，它也会在深夜自己转动起来，伴随着悠扬却诡异的音乐。有一次，园长壮着胆子去查看，看到旋转木马上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是斯黛拉。她转过头，对着园长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然后伸出手，朝着老默的方向抓了过来。
园长吓得转身就跑，不小心撞在了旁边的栏杆上，额头磕出了血。他连滚带爬地回到值班室，从此一病不起。
莉莉丝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她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想逃离这座乐园，可刚走到铁门口，就看到斯黛拉的怨灵站在那里，挡住了她的去路。斯黛拉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眼睛里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喉咙里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像是在控诉莉莉丝的罪行。
“别过来！别过来！”莉莉丝吓得连连后退，瘫坐在地上。
斯黛拉一步步走近，伸出冰冷的手，掐住了莉莉丝的脖子。莉莉丝挣扎着，想要呼吸，可脖子却被越掐越紧。她看着斯黛拉空洞的眼睛，终于感受到了斯黛拉当时的痛苦和绝望。最后，莉莉丝的身体停止了挣扎，眼睛瞪得大大的，死在了铁门口。
解决了莉莉丝，斯黛拉的怨灵又来到了值班室。老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看到斯黛拉的怨灵，他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发抖。
斯黛拉走到床边，看着园长，喉咙里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像是在问他：“你爱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秒钟？”
园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知道自己错了，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斯黛拉的怨灵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悲伤的笑容。然后，她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园长的额头。老默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然后彻底没了呼吸。
从此以后，废弃乐园变得更加荒凉。再也没有人敢来这里，就算是白天，也能听到里面传来诡异的舞蹈声和“阿巴阿巴”的声音。有人说，那是斯黛拉的怨灵还在跳舞，她在寻找真正懂她舞蹈的人，也在惩罚那些伤害过她的人。
每当夜晚来临，旋转木马会自己转动，舞台上会出现白色的身影，那是斯黛拉的怨灵在跳着属于她的挽歌。歌声里充满了悲伤和怨恨，回荡在废弃乐园的每一个角落，提醒着人们：不要轻视任何一份真诚，不要践踏任何一颗善良的心，否则，终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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