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正愁予,山深闻鹧鸪。
——宋·辛弃疾
民国三十七年暮春,北平城被围。疏影把历年设计图稿打成小包,埋在后院槐树下;凌赫把佩枪拆成零件,用油布包了,同穴而藏。
5 月,城门开闸放行妇孺。凌赫托地下交通站送疏影去天津乘船南下,她执意不肯:“你在此,我去何处?”凌赫第一次对她发了火:“你在这里,我打仗会分心!”疏影褪下翡翠戒指,掰成两半,一半套回自己无名指,一半塞进他手心:“若生离,即死别,以此环为证。”
天津码头,人潮如蚁。疏影抱着雪球站在甲板,回望津门灰天,忽闻岸上传来枪声。船提前起锚,她死死抓住栏杆,指甲嵌进木头。船过渤海湾时,雪球第一次对着苍茫海水狂吠,声音嘶哑。
同年冬,淮海平原大雪。凌赫率旧部起义,编入人民解放军。攻城前夜,他在战壕里就着煤油灯写遗书,却只写两行:“吾妻疏影:若此身殁,槐树下杏花酒,替我尝一口。——凌赫”他把信塞进贴身口袋,却把翡翠半环挂在胸前。
南京解放。疏影带着雪球在浦口火车站等了三天三夜。第四日黎明,军列驶入,车门开处,凌赫穿土布军装,左臂“中国人民解放军”臂章。他瘦得厉害,颧骨突出,却在看见她时笑得像个孩子。雪球老得跑不动,只能摇尾巴。疏影一步一步走过去,伸手触到他袖口补丁——那针脚是她离家前夜偷偷缝的。“我答应过你,”凌赫说,“仗打完了,回家。”
他们乘轮船溯江而上,在汉口换乘小火轮至九江,再换木船入鄱阳湖。船头挂一盏马灯,照见两岸杏花,已开到尾声。疏影靠在他肩头,轻声哼起《马赛曲》,调子却变成江南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