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宋·李清照
民国三十五年深秋,夜风卷着梧桐叶。北去的军列喷着白汽,车窗上凝着薄霜。疏影穿阴丹士林旗袍,外披驼色风衣,怀里抱着雪球——狗已十岁,眼角有淡黄泪痕。凌赫右臂仍吊绷带,却执意送到月台。汽笛拉响前,他把一只牛皮纸袋塞进她手里:“到北平再拆。”列车启动,纸袋在掌心发烫,像一颗不肯冷却的心。 车过黄河铁桥,疏影拆开纸袋:一把铜钥匙、一张房契——北平东四牌楼三进小院,原属前清贝子府。契书背面,是他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疏影吾妻:此为我们的第一所房子,门前有老槐一株,春来可作秋千。——凌赫 1946.11”她一路攥着钥匙,泪滴在铜绿上,开出新的光。
十月末,北平飘雪。疏影雇人收拾小院,老槐亭亭如盖。 她亲手搭一架秋千,把雪球拴在旁边。凌赫留在南京办退役手续,约定冬至前北上。
11 月,平津铁路中断。她把每日报纸的军事地图剪下来,用红笔圈出他的番号,贴在卧房墙上,像一张蛛网。腊月初八,疏影煮腊八粥温在灶上,等到子夜。
胡同外忽传汽车喇叭,接着是军靴踏雪声。门开处,凌赫裹着寒气进来,肩头落满雪。疏影扑过去,闻到他衣襟上的血味——左肋又添新伤。他掏出一方手帕,帕里一朵珐琅杏花,别针断了,用铜丝重新缠好。“南京发的勋章,我嫌俗,让人改了,给你别大衣。”疏影低头让他扣别针,指尖碰到他手背,全是旧疤新茧。
当夜,两人并肩躺在炕上,听大雪压断槐枝。凌赫低声说:“我退役了,可只怕……退不出这乱世。”疏影把脸埋在他肩窝:“明日我给你做桂花藕粉圆子。”炭盆哔剥一声,像岁月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