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号角吹响时,声音并不嘹亮。它更像是一阵裹挟着铁锈和焦糊味的寒风,悄无声息地席卷了木叶的每一个角落,吹熄了训练场上的欢声笑语。晋升的通知来得仓促而冰冷,像一份被强行塞到手里的、沾着硝烟味的悼词。护额挂在额头上,金属的冰凉紧贴着皮肤。没有庆祝,没有仪式,只有水门老师那双比平时更加沉静的蓝眼睛里的复杂光芒。
波风水门都会结束的,我在这呢。
赐予你中忍头衔,送你去战场。
卡卡西早就成为了上忍,只是没时间为他举办庆祝仪式了。
他沉默地整理着忍具包,动作一丝不苟,带土手忙脚乱地往包里塞着兵粮丸,嘴里念念叨叨,似乎想为卡卡西准备一份晋升礼物,但最终只是徒劳地抓了抓头发。他脸上那点残余的兴奋和紧张迅速被一种茫然和更深的焦虑取代。礼物?在这种时候,显得如此奢侈又可笑。
带土嗯——等结束了我再送你礼物吧!
大家心知肚明,活下来才是唯一的目的。
他们跟随着那道金色的闪光,在战场的绞肉机里穿梭。黄色闪光所过之处,敌人如同被收割的麦秆般倒下,留下短暂的真空和更深的恐惧。但这道光太快,快得无法庇护所有角落。阴影里,血腥的爪牙伺机而动。
第一次亲手终结一个生命时,带土的反应直接而惨烈。那是一个试图从背后偷袭琳的岩忍,被带土情急之下掷出的苦无精准地扎进了后心。
当那人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扑倒在泥土里,身体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时,带土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碎裂。
他猛地弯下腰,胃里翻江倒海,呕吐物混合着恐惧的泪水,糊满了他的下巴和衣襟。他扶着树干,吐得昏天黑地,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
带土唔呃——咳咳——
几步之外,卡卡西刚刚用苦无割开了另一个偷袭者的喉咙。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他冰冷的护额和面罩上。他握着苦无的手,在敌人尸体倒地的瞬间,无法抑制地、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露出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染血的指尖,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收缩着,像被烫到。
只有琳。
野原琳我的苦无……
她平静地走到尸体身边,蹲下。从对方后心拔出那支沾满粘稠血液的苦无。那是带土送给她的礼物,一支带着简洁云纹的银色苦无。她掏出一小块干净的布,仔细地、一遍遍地擦拭着苦无上的血迹,动作专注得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直到银色的金属重新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她的眼神很稳,没有恐惧,没有恶心,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确认——威胁解除,武器需要保养。
野原琳要好好保管啊,丢了就不好了。
琳没有能力去装出孩子的惊恐,这画面不敌血池沉浮的万分之一,如此稀松平常。
野原琳该走了,水门老师在前面。
琳清楚地知道,医疗忍者的身份,就是小队最显眼的靶子,最诱人的突破口。她开始有意识地落在队伍稍后的位置,动作不再像以前那样迅捷抢攻,反而带上了一点刻意为之的“迟缓”。当敌人自以为抓住了这个落单的医疗忍者,狞笑着从树影或土堆后扑出时,等待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的尖叫,而是一道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刀光。那柄修长的打刀,在阴影中无声地划出致命的弧线,精准地切开喉咙,割断生机。每一次,敌人的惊愕都凝固在倒下的瞬间,血液喷溅在琳平静的脸上和衣襟上。
卡卡西琳!
事后,卡卡西总会找到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卡卡西琳!你的位置太靠后了!医疗忍者应该待在更安全的核心区!不要擅自行动!刚才那种情况……
野原琳是哦,卡卡西,我知道了。
安全?在这个绞肉场里,只有死人才是安全的。她的位置,就是同伴的后盾。
仅此而已。
水门班的名号,开始在血腥的战场上以一种诡异的速度传播。黄色闪光的威名如同烈日,让敌人胆寒。而在那道金光掠过的阴影里,一个背着长刀的少女医疗忍者,她无声无息收割生命时那双亮得惊人的、如同淬了寒冰的眼睛,也成了让敌人脊背发凉的噩梦。
一次短暂的休整。脚下是刚结束战斗的焦土,混杂着硝烟、血腥和泥土被反复践踏后的腐臭。带土踢开一块碎石,碎石下露出一截僵硬的手,属于一个穿着砂忍马甲、面容稚嫩的少年。带土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那张可能比自己还小一点的脸,看着那空洞的眼睛里凝固的惊恐。旁边,是卡卡西正接受琳的治疗,一具试图偷袭他的砂忍尸体躺在一边,同样年轻,喉咙被卡卡西切开,血液正慢慢渗入黑色的泥土里。
带土为什么……孩子也要上战场?
卡卡西因为这里是战场。只有敌人,没有孩子。
野原琳……
明明也都是稚嫩的幼苗,明明应该为了学业而烦恼的年纪。
为什么孩子要上战场?这个问题在琳看来毫无意义。想要伤害她同伴的人,无论年龄大小,是男是女,都只有一个身份——该死的敌人。仅此而已。
波风水门琳。
水门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他金色的发梢似乎也染上了战场的尘埃,不再那么耀眼。
波风水门你不应该总是冲在最前面,也不该……这样处理敌人。你是医疗忍者,你的职责是……
野原琳是,老师。我知道了。
琳立刻站起身,习惯性地低下头,声音温顺。
温顺,但是毫无波澜。
水门看着她低垂的发顶,看着她背上那柄与年龄格格不入的长刀,看着她衣襟上洗不掉的暗红色血渍,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被风吹散,里面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沉重。他转身,走到一旁临时搭建的简陋帐篷里,借着摇曳的油灯光芒,铺开一张信纸。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停顿了很久,才落下字迹。
波风水门“玖辛奈, 孩子们……成长得太快了。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快得……令人心疼。”
波风水门“看着他们被迫丢掉那些本属于童年的东西,像被催熟的果子,苦涩地挂在名为‘战争’的枯枝上,我时常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力。在这个世界里,在这个时代里,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哪怕只是短暂地,触摸到一点点名为‘幸福’的东西?”
水门略一沉吟。
波风水门“今天,他们踩着尸体前进。敌人的,战友的,同龄人的,甚至前辈的……就那么踩过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那种平静,比任何哭喊都更让我心惊。”
波风水门“我想我情愿他们哭喊尖叫,这样我就有足够的理由送他们回后方。”
波风水门“琳的眼神……有时让我感到陌生。卡卡西把自己包裹得更紧了。带土……他在努力适应,努力变得‘合格’,但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挣扎。”
水门细细捻着信纸的边缘,眼眉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波风水门……
波风水门“我们一切都好,玖辛奈。不必担心我们。好好照顾自己。”
他放下笔,将信纸小心折好。帐篷外,是三个孩子沉默的身影,被篝火跳跃的光拉得忽长忽短,深深烙印在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