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门递给她的那把打刀,对于一个女孩的身量来说,确实显得过于修长了些。刀鞘末端几乎要扫到她的脚踝,握柄也比她的小手大上一圈。然而,当琳握住刀柄的那一刻,某种难以言喻的契合感便油然而生。那不是初学者笨拙的摸索,更像是一个浸淫刀道多年的老手,时隔多年重新握住了自己肢体的延伸。
训练场上,她挥刀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格格不入的流畅。劈、斩、撩、刺,轨迹简洁高效,毫无冗余的花哨。刀锋切开空气的嗡鸣声短促而锐利,每一次都精准地指向假想敌最致命的要害。那柄对她而言过长的刀,在她手中竟如游龙般灵活,刀尖划过的弧线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美感。她甚至能在高速移动中,用刀尖轻巧地挑飞卡卡西试探性射来的手里剑,动作精准得令人头皮发麻。
波风水门……
水门站在场边,金色的眉毛微微蹙起。他湛蓝的眼睛里不再是单纯的欣慰,而是掺杂了越来越浓的困惑与审视。这种程度的刀术造诣……完全不合理。没有数年如一日的苦练,没有无数次实战的打磨,绝无可能达到。可琳,明明几天前才第一次向他索要长刀。这进展快得不是天才,是诡异。他看着她挥刀时那双过于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漠然的眼睛,心底某个角落隐隐不安。这不像是在学习新技能,更像是在……唤醒某种沉睡在身体深处的、不属于她的记忆。
琳能感觉到水门探究的目光。但她无暇解释,也无法解释。每一个夜晚,当黑暗笼罩房间,她躺在床上,并非在休息。她的意识沉入一片冰冷死寂的虚无之地,那是净土的残响。在那里,无数被她碾碎吸收的灵魂碎片,那些生前精通刀术的武士或忍者残留的本能,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她的神经。那些劈砍的角度,格挡的时机,步伐的转换,早已不是需要思考的技巧,而是如同呼吸般刻入了她的灵魂。这把刀,不过是她在活人的世界,重新拾起的、早已浸透鲜血的工具。
代价?每晚从梦中惊醒时,掌心残留的、仿佛捏碎过无数灵魂的冰冷触感,便是代价。
改变,需要策略。琳的目光首先锁定了卡卡西。那个将自己层层包裹在规则和冷漠外壳下的银发少年,是未来悲剧链条上至关重要又脆弱的一环。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撬动他心防的支点。
野原琳带土!
琳在训练结束后,特意叫住了正准备回家的带土。
带土琳!
带土奔了过来,动作轻快迅捷。
带土怎么啦琳?
野原琳没什么,想一起散散步吗?
带土当然!
带土点头,犹豫被抛到九霄云外。
带土但是卡卡西那家伙又消失了,真是不合群哇——难搞。
带土摇摇头,看起来十分无奈。
两人沿着木叶后山蜿蜒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话题轻松跳跃,从昨天吃的三色丸子太甜,到梦想中当上火影后要给村子修个超大的温泉浴场,再到对水门老师新忍术的猜测。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气氛轻松得仿佛只是一次寻常的课后闲逛。
他们的脚步,自然而然地停在了那座肃穆的慰灵碑前。冰冷的石碑上,铭刻着为木叶牺牲的忍者姓名。
“旗木茂朔”。名字的石刻边缘有些许湿润,显然不久前刚刚被触碰过。一束还带着露水的、素净的白菊,静静地躺在碑前。
琳知道卡卡西还没走远。她甚至能感觉到,在侧后方那片茂密的树丛阴影里,有一道视线正无声地注视着这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
野原琳旗木先生……明明是为了拯救同伴而放弃任务,是真正的英雄啊……
她的声音在林中十分清晰。
野原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村子里……那些流言……
带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旗木茂朔”的名字,又看了看那束白菊,嘴唇抿得紧紧的。琳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平时大大咧咧的表象,露出了下面同样敏感的神经
带土我不知道。
带土声音低了下去。
带土我不知道……任务……真的比同伴的性命更重要吗?书上……大人们……好像都那么说……
野原琳他们都这么说——
琳顺着他的话,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认同,试图引出更深层的回应。
带土那他们就是错的!
带土猛地抬起头,声音骤然拔高,他指着慰灵碑,黑眼睛里燃烧着纯粹的愤怒和不解。
带土大错特错!木叶白牙是我心里最崇敬的英雄!真正的英雄就该是这样!如果……如果是我的同伴陷入了困境,我绝对不可能因为什么狗屁任务就放弃你们!任何人都不应该这么做!
带土卡卡西!卡卡西那家伙才最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他可是白牙的儿子!可你看他,天天把什么效率啊规则啊任务挂在嘴边,好像那些冷冰冰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要我说,他才不像是木叶白牙的孩子!他简直……
带土的愤怒像找到了一个具体的宣泄口。
野原琳带土!
琳猛地提高了音量,严厉地打断了他。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树丛阴影,那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枝叶摩擦的窸窣声。
野原琳别说了!卡卡西他……肯定有他的苦衷!我们作为他的同伴,应该做的是去理解他,帮助他,而不是在这里指责他!
带土被琳突如其来的严厉喝止震住了,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看着琳严肃的表情,又看看慰灵碑上“旗木茂朔”的名字,满腔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渐渐瘪了下去,只剩下一种闷闷的、复杂的情绪堵在胸口。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远方,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训练休息的间隙。带土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别扭和下定决心的表情,把油纸包塞到了正在看卷轴的卡卡西手里,又飞快地塞了一个给琳。
带土喏……路过丸子店……顺手买的。
卡卡西拿着还温热的油纸包,动作明显僵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把黑色的面罩边缘往上提了又提,几乎要遮到眼睛下面,似乎想用布料掩藏某种不自在的情绪。
卡卡西……谢谢。
水门靠在训练场边的树干上,看着场中的三个弟子。他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些细微的改变。
不再是之前那种卡卡西单方面碾压、带土莽撞冲锋、琳努力居中调和的割裂状态。当带土再次被卡卡西的影分身战术迷惑,试图蛮干时,琳的身影会如同鬼魅般切入,长刀精准地格开卡卡西本体刁钻的一击,为带土争取到宝贵的喘息和重新组织进攻的时间。而卡卡西,虽然嘴上依旧冷淡地嘲讽着带土的“吊车尾战术”,但他下一次施展分身术时,影分身移动的轨迹明显将琳那柄长刀的攻击范围也纳入了考量,甚至有一次,他的苦无看似刺向带土空档,却在半途微妙地变向,替琳挡开了一枚角度刁钻、被她忽略的碎石。
带土的进步同样肉眼可见。虽然依旧会被卡卡西的伎俩骗到,被琳的刀风扫得哇哇乱叫,但他眼中那股纯粹的倔强里,多了一丝观察和思考的影子。他开始尝试预判,虽然十次有八次会预判错方向,摔得灰头土脸,引来卡卡西毫不留情的“笨蛋”评价,但剩下的两次成功闪避或格挡,总能让他兴奋地跳起来,然后立刻被琳微笑着递过来的水壶堵住庆祝的嚎叫。
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三个人毫无形象地瘫倒在草地上,大口喘着气。汗水浸湿了额发,沾着草屑和泥土。
带土太狡猾了——卡卡西!
卡卡西是你太笨了。
带土你这家伙!琳——他又骂我!
野原琳我听不见听不见——略略略。
活着的感觉,如此真实而喧闹。
琳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木叶村外的方向,那片连绵起伏的、沉默的群山轮廓。她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甲轻轻刮过身下草叶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