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这头巨兽,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瘫倒在焦土的边界线上。当水门班踏着木叶村久违的、带着青草和炊烟味道的土地时,迎接他们的,是足以将三个小个子埋起来的勋章、绶带、鲜花,以及震耳欲聋的欢呼。
金色的闪光,波风水门,他们的老师,在万众瞩目下,接过了那顶象征着木叶最高权柄与责任的斗笠。阳光落在他金色的发梢和崭新的火影袍上,耀眼得如同神祇临凡。
观礼台不起眼的角落里,三个身影蹲成一团,像三只刚从泥潭里滚出来的雏鸟。带土那块标志性的独眼黑布被泪水浸湿,紧紧贴在脸上,他咧着嘴,想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卡卡西的护额拉得极低,遮住了那只猩红的写轮眼,但肩膀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耸动,压抑的呜咽从面罩下闷闷地漏出来。琳抱着膝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崭新的上忍马甲上,晕开深色的水渍。他们看着高台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光芒万丈的身影,看着下方涌动的人潮,看着这片终于不再被硝烟笼罩的天空。
哭着哭着,带土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卡卡西被他这蠢样逗得肩膀抖得更厉害,面罩下泄出一丝模糊的笑音。琳看着这两个又哭又笑的笨蛋,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不知是谁先伸出了手,三个沾满泪水、鼻涕和灰尘的脑袋就那么滚做了一团,在角落里互相捶打着,发出劫后余生、意义不明的、混合着哭腔和傻笑的噪音。像三只终于找到安全洞穴的小兽,笨拙地舔舐着彼此的伤口,庆祝着这偷来的、沉重的“平安”。
作为庆贺,也是出于深沉的担忧,新任的四代目火影波风水门,将一枚特制的飞雷神苦无郑重地放在了琳的手心。
苦无冰冷的三叉戟刃身上,刻印着繁复的空间术式,泛着幽蓝的微光。
波风水门它能帮你压制矶抚的躁动。
水门的声音温和,眼神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忧虑。
琳乖巧地收下,指尖拂过那冰冷的术式纹路。
压制?她在心底无声地笑了笑。每晚,当意识沉入精神世界那片幽暗的、布满嶙峋礁石的深海,面对那头如山岳般庞大、散发着亘古凶戾气息的巨龟矶抚时,她早已不需要任何外物的压制。最初的沟通是艰难的,如同在飓风中呼喊。三尾的意志狂暴而混乱,充满了被囚禁的愤怒和对人类的憎恨。但琳的灵魂,在净土的血池里淬炼过,在战场的绞肉机里滚打过,早已坚韧如百炼钢。她并非一味地祈求或压制,而是用纯粹的灵魂低语,诉说着同病相怜的囚禁,诉说着对自由的渴望,当沟通的桥梁在灵魂层面艰难搭建时,她的意志便化作无形的巨锤——不合作?那就打到你服!
此刻,精神世界的深海。琳小小的身影悬浮在巨大的矶抚头颅前,她的查克拉幻化出巨大的拳头,狠狠砸在矶抚厚重的甲壳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震得整个精神空间都在摇。
野原琳合作!或者再吃我一拳!
矶抚巨大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憋屈的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它低吼一声,庞大的查克拉洪流终于不再狂暴冲撞,而是如同被驯服的怒涛,开始按照琳的意志,在她体内奔涌流转,温顺得如同家犬。
那枚飞雷神苦无,安静地躺在琳现实世界的忍具包深处,更像是一件意义非凡的纪念品。
身体的伤口可以愈合,尾兽的力量可以驯服。但战争烙在灵魂深处的印记,却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里悄然苏醒,啃噬着脆弱的神经。
卡卡西会在午夜毫无征兆地惊醒。冷汗浸透睡衣。空荡荡、冰冷破败的旗木大宅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棺材。他会赤着脚,像个幽灵般在空旷的回廊里无声踱步,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积满灰尘的刀架、空置的书桌。写轮眼在黑暗中幽幽发亮,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仿佛那些阴影里随时会扑出神无毗桥的亡魂。
带土恐惧夜晚里任何突然的闪光。篝火的爆燃,远处路灯的明灭,甚至厨房里玖辛奈阿姨不小心碰掉勺子反射的微光,都能让他瞬间僵直。仅剩的左眼瞳孔紧缩,胃里翻江倒海。他会猛地捂住嘴,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直到吐出酸水,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大口喘着气,自嘲地嘟囔。
带土.……靠……晚饭……白吃了……红豆汤…
琳的症状更为内敛,却也危险。她的手有时会不受控制地颤抖,连水杯都拿不稳。更可怕的是,在极度疲惫或受到强烈刺激后的短暂失神里,她会像被噩梦魇住,猛地抓起枕边的长刀,在房间里毫无章法地乱砍!刀锋撕裂空气的锐响惊醒她自己时,往往只看到满屋狼藉和墙壁上深深的刀痕。她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和冰冷的刀,眼神里是后怕和更深沉的疲惫。
四代目火影的速度,如同他的飞雷神之术。忧心忡忡的波风水门,几乎是强制性地,将自己的三个亲传弟子,塞进了暗部那沉默的阴影之中。理由冠冕堂皇:人尽其才,保护村子最敏感的神经末梢。潜台词心照不宣:与其让他们在无人处被自己的噩梦吞噬,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用繁重的、冰冷的任务,填满那些空洞的夜晚。
于是,三张崭新的动物面具扣在了年轻的脸上。
他们是木叶最阴冷的眼睛。巨大的监控室内,他们沉默地坐在屏幕前,手指在控制台上跳跃,切换着画面。前一秒还在冰冷地汇报,下一秒,当画面切到商业街新开的团子店时,压抑的讨论立刻在加密频道里炸开。
.带土抹茶!必须是抹茶!
.卡卡西白痴吊车尾,甜才是团子的灵魂。红豆万岁。
野原琳那个……其实……新出的……好像也不错……
.带土琳!不要被异端邪说蛊惑!
.卡卡西闭嘴。
他们也会被派去清理“旧时代的遗物”。废弃的根组织据点,布满灰尘的档案室,甚至某些大人物的秘密地窖。处理方式简单粗暴:焚烧,粉碎,物理湮灭。在弥漫着陈腐纸张和血腥气的阴暗空间里,三人组却像是在玩一场荒诞的寻宝游戏。
带土会故意用苦无挑起一截风干的断指,在卡卡西的面具前晃悠。
.带土嘿!看这个!
.卡卡西像你削苹果的杰作。
琳则安静地蹲在角落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画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带着诡异萌感的笑脸符号。画完,歪着头欣赏一下,仿佛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夜晚降临,面具摘下。三个身影汇入木叶逐渐恢复生机的夜市人流。带土咋咋呼呼地冲在最前面,目标明确地杀向一乐拉面摊。卡卡西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护额重新拉下遮住写轮眼,露出的那只死鱼眼嫌弃地看着带土差点撞翻路边的水果摊。琳走在中间,背上的长刀用布裹好,像个普通的、安静的邻家女孩。
.带土老板!三大碗叉烧拉面!加双倍叉烧!琳的那碗不要葱!
.卡卡西白痴,声音小点。
.带土有什么关系嘛!战争都结束了!卡卡西你就是太死板!
带土不服气地反驳,顺手抢过卡卡西刚掰开的筷子。
.卡卡西还我,吊车尾。
.带土就不!
热气腾腾的拉面端上来,氤氲的蒸汽模糊了视野。带土埋头苦吃,发出满足的吸溜声,嘴角沾着汤汁。卡卡西依旧慢条斯理,动作斯文,但面罩下的咀嚼频率明显加快。琳小口吃着面,暖流顺着食道滑下,熨帖着冰冷的胃。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带土那毫无阴霾、因为抢到卡卡西碗里一片叉烧而得意洋洋的笑脸上,又落到卡卡西虽然翻着白眼、但微微弯起的嘴角上。
一种近乎滚烫的暖意,瞬间淹没了琳的心脏,压过了体内沉睡尾兽的冰凉,也驱散了灵魂深处那些血色的残响。她低下头,用筷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面条,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纯粹、明亮、毫无阴霾的弧度。
真好。 她在心底无声地低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虔诚和满足。 为了守护眼前这喧闹的、平凡的、甚至有点蠢的笑容…… 上天啊。
野原琳就算要毁灭一个国家,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