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办公室的门在琳身后沉重地合上,隔绝了走廊的灯光,却隔不开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息,它们仿佛已经渗透了她的衣物,钻进了她的骨头缝里。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因为压抑的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面具早已摘下,苍白的小脸上毫无血色,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足以焚毁理智的火焰。
野原琳老师!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
野原琳那封信!团藏!带土他……
波风水门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后抬起头,金色的发梢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黯淡。他看着琳这副失魂落魄、几乎要择人而噬的模样,湛蓝色的眼底深处是翻涌的忧虑和沉重。
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琳面前,双手轻轻按在她颤抖的肩膀上,试图传递一丝暖意和力量。
波风水门琳,先冷静一下。
水门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定海的神针。
野原琳暗部已经查过了,那封让带土送的信……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波风水门……真的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寄给团藏大人一位远房亲戚的。
野原琳家书?!
琳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着水门,声音拔高。
野原琳普通的家书会让带土变成那样?!老师!您看看他!他差点就……
波风水门我知道,琳,我知道。
水门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目光直视着琳的眼睛,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和一丝深沉的疲惫。
波风水门当时的情况,暗部也做了还原。带土确实是和一支常规暗部小队一起,去执行一个外围的侦察任务。任务本身风险很低。团藏大人的信,只是让他顺路带一下,就在任务区域的附近。返程途中,带土……不知为何掉了队。等小队成员发现他失踪,回头寻找时,他就已经是……你看到的样子了。
水门的声音很平稳,逻辑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但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暗部查过了?还原了?任务风险低?顺路?掉队?这套说辞严丝合缝,完美得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她所有的质疑和愤怒都硬生生堵了回去。
波风水门我明白你的心情,琳。
水门看着琳眼中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绝望和不信,声音放得更柔。
波风水门带土受伤,我也非常痛心。但现在,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还是先以带土的伤势为重,不要……过于激动了。
波风水门暗部会继续深入调查的。
琳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她看着水门老师那双充满关切和担忧的蓝眼睛,最终,极其缓慢地、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炭,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明白了。
水门老师信了。 或者说,他必须信。
在这个节骨眼上,在战争刚刚结束、村子百废待兴、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的时刻,他作为新上任的四代目火影,不能,也无法立刻去撕破那层名为“长老顾问”的遮羞布,哪怕那布后面藏着毒蛇的獠牙。
野原琳是……老师。
琳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她低下头,掩饰住眼中那瞬间翻涌而起的、近乎狰狞的暴戾。
带土,就算他再怎么“吊车尾”,他也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精英上忍,是什么人?是什么力量?能把他伤成那副鬼样子?能逼得他在濒死之际进化万花筒,通的袭击?掉队遇险?骗鬼去吧!
病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卡卡西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露出的那只眼睛紧紧盯着床上的人。带土已经经过了紧急处理,脸上、身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缠上了厚厚的绷带,但最刺眼的,依旧是右眼位置上覆盖着的那块黑色布条——它被血浸透后已经变得硬邦邦、颜色暗沉,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医护人员几次想替他更换干净的敷料,都被他极其强硬地拒绝了。
他就那么沉默地躺着,仅剩的左眼睁开着,目光一瞬不瞬地、死死地钉在卡卡西身上。那眼神……卡卡西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那不是他熟悉的、属于宇智波带土的、带着傻气、倔强或愤怒的眼神。那眼神空洞得可怕,深处却又燃烧着某种令人心悸的东西,冰冷、锐利、带着一种穿透皮囊直刺灵魂的审视,像……像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披着人皮的恶鬼,在评估着眼前的猎物。
.卡卡西我……去给你拿点水?
卡卡西被这眼神盯得浑身发毛,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站起身。
.带土不用。
带土的声音响起,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他费力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眉头紧蹙,却依旧固执地欠起身。
然后,在卡卡西错愕的目光中,他那只没受伤的手,缓缓地、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或者说,控制感,伸了过来。
冰凉、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卡卡西的脸颊。那触感让卡卡西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躲开,但带土的手指已经滑下,落在了他的手上,然后……握住了。
卡卡西的手冰凉,带土的掌心却带着一种病态的、灼人的热度。
.带土我没事……
带土的声音低哑,那只独眼依旧死死锁着卡卡西,里面翻涌着卡卡西完全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有劫后余生的欣慰?有被背叛的愤怒?有失而复得的激动?有吞噬一切的贪婪?还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近乎绝望的不舍?
种种矛盾的情绪在那只眼睛里疯狂搅拌,最终汇聚成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眩晕的深渊。
.带土你现在……能不能……陪我一会?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卡卡西从未听过的、近乎祈求的脆弱,却又夹杂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感。
卡卡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看着带土那只深不见底的独眼,看着那块散发着血腥味的、固执覆盖着右眼的黑布,感受着手上那灼热又带着掌控欲的力道。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和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卡卡西……噢,好。
卡卡西僵硬地点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任由带土握着他的手。
.带土琳……在哪呢?
带土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卡卡西,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卡卡西她去找水门老师了。
卡卡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卡卡西带土……
.卡卡西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带土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扯出一个极其扭曲、带着苦涩和某种诡异满足感的笑容。
.带土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卡卡西心上。
.带土不会对你们……撒谎的……
他顿了顿,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
.带土真的……只是……误会……
卡卡西沉默了。他看着带土脸上那个扭曲的笑容,听着那轻飘飘的“误会”二字,感受着手上那灼热得不正常的温度和掌控的力道。所有的线索——那封所谓的“家书”,暗部“查清”的掉队遇袭,带土诡异的眼神,对右眼黑布近乎偏执的保护,还有这敷衍的“误会”……都指向一个他不敢深想的恐怖答案。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到,眼前这个人,如此陌生。那深渊般的眼神,比战场上任何明枪暗箭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病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琳推开门,站在门口。她已经重新戴上了那副平静的面具,但微红的眼眶和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是泄露了端倪。她看了一眼病床上依旧死死握着卡卡西手的带土,目光在他脸上那块暗沉的血布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对卡卡西使了个眼色。
卡卡西如蒙大赦,轻轻但坚决地抽回了被带土握着的手。那灼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
.卡卡西我出去一下。
走廊的阴影里,琳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冰冷的疲惫和无奈。。
野原琳不是团藏干的……
她把水门的解释和自己的无力感压缩在这句话里。
卡卡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护额下的写轮眼传来隐隐的胀痛。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只露出的眼睛里是深深的困惑和警惕。
.卡卡西……
他看着琳。
.卡卡西我觉得带土……怪怪的。非常怪。或许……他不愿意说。
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心底翻腾的杀意。她看着卡卡西眼中同样的忧虑和不安,一种同病相怜的疲惫感涌了上来。她伸出手,轻轻擦掉自己眼角残留的一点湿意,然后用力地、对着卡卡西挤出一个尽可能灿烂、却依旧带着破碎感的笑容。
野原琳那么……
野原琳我们就不去逼他。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病房虚掩的门缝,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
野原琳我们……保护好他就好了。
琳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挂上那副带着点嗔怪的、属于“野原琳”的表情,推门走进了病房。
野原琳带土!大笨蛋!
她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少女的娇憨和不满,瞬间打破了病房里残留的诡异气氛。
野原琳居然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下次再这样,我可不会浪费查克拉救你了!让你疼死算了!
野原琳病床上,带土脸上那深渊般的神情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他咧开嘴,露出了那个卡卡西和琳都无比熟悉的、带着点傻气和阳光的招牌笑容,虽然因为虚弱和疼痛显得有些勉强。
.带土哇!琳好狠心啊!
他夸张地叫着,眼神里是熟悉的依赖和讨好。
卡卡西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看似恢复如常的、温馨吵闹的一幕。
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洒在琳削苹果的手上,洒在带土傻笑的脸上,也洒在卡卡西冰冷的护额上。
但卡卡西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正顺着他的脊椎,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缓缓地、无声地……爬了上来。盘踞在他的肩头,对着他露出的那只耳朵,嘶嘶地吐着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