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部地下基地深处,监控室的红光永不熄灭,像一颗永不瞑目的巨大眼球,冰冷地注视着屏幕上流动的、属于木叶阴影的数据流。空气里是电子设备运行散发的微热、灰尘,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血腥和绝望的陈腐气息。
角落里,三把椅子被随意地拖到一起。旗木卡卡西、宇智波带土、野原琳,三个名字在暗部花名册上盘踞了太久的年轻“老人”,此刻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瘫在椅子里,身上还穿着沾满灰尘和不明暗色污渍的暗部制服。
没有蛋糕,没有蜡烛,没有欢呼。只有三盒刚从自动贩卖机里滚出来的、包装简陋的过期兵粮丸,被随意地丢在控制台冰冷的不锈钢桌面上。
.带土所以这玩意儿就是庆祝我们……呃,活过十九个年头的蛋糕?
琳靠在椅背上,面具早已摘下丢在一旁,露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她仰着头,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闪烁的红色警报灯,那红光在她死寂的眼瞳里跳跃,像一点点燃烧的余烬。她没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
卡卡西的面罩拉到了下巴,露出的半张脸同样写满了透支的疲惫。他拿起一盒兵粮丸,掂量了一下,发出塑料包装摩擦的沙沙声。他扯开包装,没有吃,只是从忍具包里摸出一把苦无,极其精准地插在了兵粮丸块的中心位置,竖在那里,权当是一根蜡烛。他的动作流畅而麻木,仿佛在布置一个早已习惯的陷阱。
.卡卡西许个愿?
卡卡西的声音透过面罩下缘传出,带着一丝自嘲的沙哑。
.卡卡西比如……活到二十岁?
监控室里只剩下机器风扇单调的嗡鸣。屏幕上跳动的光点在三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活到二十岁。这个在普通人看来理所当然的目标,在此刻、此地,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他们见过太多年轻的生命在任务中戛然而止,见过太多“明天”被永久地删除在死亡名单上。十九岁,在这个地方,已经算得上是高寿了。
带土咧了咧嘴,似乎想笑,但最终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像被噎住的气音。他学着卡卡西的样子,也把苦无插进自己那盒兵粮丸里。琳依旧沉默地竖着那根手指,盯着天花板的红灯,仿佛那光里藏着通往二十岁的密码。
苦涩如同浓稠的墨汁,沉甸甸地浸透了这所谓的“庆生”。他们三个,精神或多或少都已被这无休止的黑暗和鲜血腌渍得变了形。卡卡西的懒散里淬着更深的漠然,带土的暴躁下是随时可能引爆的毁灭欲,琳那层油污般的温柔早已被磨得只剩下薄冰般的脆弱,冰层之下是汹涌的、几乎要吞噬一切的绝望和戾气。
最后一次任务,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了这桶被压抑到极限的火药。
目标是根部的某个秘密据点,涉及大蛇丸遗留的禁忌实验数据和一批危险的实验体转移。任务简报语焉不详,充斥着“最高机密”、“不计代价”的字眼。当他们潜入深处,撞破的却是团藏那张沟壑纵横、写满算计和冷酷的老脸。他正对着一个瑟瑟发抖、眼神空洞如人偶的年轻实验体下达着冰冷无情的“处理”指令,语气如同在谈论销毁一件废弃的工具。
那个瞬间,琳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所有的压抑,所有的绝望,所有眼睁睁看着珍视之人逝去却无能为力的愤怒,所有被任务、被命令、被这扭曲的黑暗磨出来的戾气,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轰然爆发!
野原琳我的剑是用来朝向同伴的吗?!!!
一声尖锐到破音的嘶吼,带着泣血的疯狂,在阴冷的据点通道里炸响,琳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她甚至没有拔剑。她抄起腰间悬挂的、沉重的金属剑鞘,灌注了全身的力气和滔天的怒火,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朝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老脸——
啪!!! 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巨响!
剑鞘的末端,精准地、凶狠地扇在了团藏的侧脸上!力道之大,甚至将他打得一个趔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红肿的印痕。
时间仿佛凝固了。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卡卡西和带土僵在原地,写轮眼和普通的眼睛都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荒诞又解气的一幕。团藏捂着脸,独眼中先是错愕,随即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事后?事后自然是一场狂风骤雨。团藏的怒火几乎要掀翻火影大楼的屋顶。然而,琳被迅速而“专业”地诊断为“长期高压任务导致精神严重失常,出现幻觉和攻击性行为”。诊断报告写得滴水不漏,由卡卡西和带土“联名”背书,甚至还附带了天藏提供的关于琳体内查克拉近期极不稳定的“佐证”。
团藏独眼中燃烧着噬人的寒光,死死盯着那份报告,又扫过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卡卡西和带土,以及被医疗班“控制”着、眼神空洞茫然(装的)的琳。他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肉剧烈抽动。他知道这是明目张胆的包庇,是赤裸裸的挑衅。但他更清楚,这三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早已伤痕累累却也淬炼得异常危险的年轻人,如果真的被逼到绝境,会爆发出怎样玉石俱焚的力量。此刻撕破脸,代价太大。
在三代目猿飞日斩长久的、仿佛要将烟斗吸穿的沉默和斟酌之后,一份盖着火影印章的调令终于下达:
旗木卡卡西、宇智波带土、野原琳,因“精神健康评估不适宜继续承担暗部高压任务”,即刻起调离暗部,另行安排。
阳光,真实的、带着暖意的阳光,透过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在木质的桌面上跳跃。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焦香、牛奶的甜腻,还有烤面包的温暖气息。轻柔的音乐在背景流淌,与暗部基地永恒的嗡鸣和警报声恍如隔世。
卡卡西、带土、琳,三个人挤在靠窗的一个小圆桌旁。他们换下了冰冷的暗部制服,穿着普通的便装——卡卡西是一身松松垮垮的灰色休闲服,带土是深色的夹克和长裤,琳则是一件素色的棉布长裙。这身打扮让他们看起来……格格不入,像三件刚从博物馆仓库里扒拉出来的、强行塞进现代生活的古董,浑身透着不自在。
桌上摆着三杯咖啡。卡卡西面前是一杯最普通的黑咖啡,已经凉了。带土面前是一杯加了过量奶泡和焦糖的、甜得发腻的卡布奇诺,他只喝了一口就皱着眉推开了。琳面前是一杯拿铁,拉花已经散开,她用小勺无意识地搅动着,看着深褐色的漩涡在乳白的牛奶中旋转、消散。
苦涩和甜蜜,两种截然相反的味道,如同他们此刻的心情,在舌尖,在心底,混乱地纠缠在一起。阳光晒在皮肤上带来真实的暖意,这感觉陌生得让人心慌。周围是低声谈笑的普通人,谈论着天气、电影、孩子的成绩单……这些声音像来自另一个星球。
他们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庆祝?好像是。 庆祝什么? 庆祝从暗部退休?庆祝逃离了那个吞噬灵魂的深渊?庆祝……活过了十九岁,并且看起来有望活到二十?
琳的思绪像她杯中被搅散的拉花,混乱地飘荡。阳光透过玻璃,在她无名指的银戒上折射出一点微弱的光。她看着窗外街道上走过的行人,看到一个背着崭新蓝色小书包、顶着一头刺猬般耀眼金发的小小身影,在几个孩子的簇拥下,咋咋呼呼地跑过街角。
鸣人……也要开始上学了吧。 时间……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久到那个需要被托付的未来,已经背上了书包,跑向了属于他的、未知的起点。
猿飞阿斯玛叼着烟、拍着卡卡西肩膀说“总算不用跟你们这帮阴森森的家伙抢任务了”的大嗓门;夕日红温柔却坚定地拉着琳的手,把她按在美容院的椅子上说“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迈特凯那标志性的、闪瞎人眼的青春宣言和“为了庆祝新生我们来场热血沸腾的绕木叶倒立跑五百圈吧”的可怕提议……这些来自旧日同伴的、笨拙却充满生机的“推动”,像一双双温暖的手,把他们从黑暗的泥沼边缘,强行拽到了这片刺眼的阳光下。
新生活。 这三个字像滚烫的烙印,烫得他们无所适从。
沉默在咖啡的香气里发酵,沉重得几乎要将桌面压垮。阳光明媚,音乐轻柔,一切都很好。好得不真实。好得让人心里发空。
.卡卡西……
卡卡西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漫不经心的慵懒,视线飘向窗外,仿佛在讨论天气。
.卡卡西谁付款?
琳搅动咖啡的勺子停住了。带土从他那杯甜腻的卡布奇诺上抬起头,眼神还有点茫然,似乎还没完全从暗部的思维模式切换过来。
琳放下勺子,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分配任务。
野原琳举手投票。
.带土行。
卡卡西没反对,算是默认。
野原琳我投我自己。
琳第一个开口,同时极其迅速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暗部执行命令时的果断。
带土的目光在卡卡西和琳之间扫了一个来回,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毫不犹豫地指向卡卡西。
卡卡西那只露出的眼睛,懒洋洋地瞥了带土一眼,随即转向琳,在琳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指着她自己的手指上停顿了一瞬。然后,他慢悠悠地、带着一种“如你所愿”的欠揍感,抬手指向带土。
一比一,一比一。
平局。
空气再次凝固。阳光依旧明媚,咖啡香气依旧浓郁。三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和一丝被这过于日常的难题困住的茫然。
带土看着卡卡西指向自己的手指,又看看琳还举着的手,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错愕,最后定格在一种混合着无奈、好笑和一点点“真他妈服了”的复杂情绪上。他肩膀垮了下来,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被自己呛到的笑声。
.带土哈……
笑声未落,带土的身体猛地动了!快!快得如同执行暗杀任务时的瞬身术!一只手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目标精准——卡卡西随意搭在桌边的那件灰色休闲服外套口袋。
.卡卡西喂!你!
卡卡西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带土的动作带着一种憋屈太久后的爆发力,以及对卡卡西习惯性动作的精准预判卡卡西的手抓了个空。
带土已经得手,一个深棕色的、边角磨得起毛的旧皮夹子被他牢牢攥在手里。他像得胜的将军般,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战利品,动作麻利地站起身,无视卡卡西瞬间变得危险起来的眼神,大步流星地走向收银台
.带土老板!结账!三杯咖啡!外加……
带土的声音故意扬得很高,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价目表。
.带土加三份你们这最贵的提拉米苏!打包!
琳看着带土走向收银台的背影,看着他手里晃动的、属于卡卡西的钱包。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那杯早已凉透、被搅得面目全非的拿铁。阳光透过玻璃窗,正好落在那枚素银戒指上,折射出一道细小却清晰的光斑。
卡卡西放弃了追回钱包的打算,重新瘫回椅背,手捂住了额头,露出的那只眼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但紧绷的肩膀线条却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
琳端起那杯凉掉的拿铁,凑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冰冷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在舌根处,极其缓慢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回甘。
新生活。 她看着窗外阳光下喧闹的街道,看着带土在收银台前笨拙地数着卡卡西钱包里的钞票,看着卡卡西捂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阳光刺眼,咖啡苦涩,钱包被抢。 真是…… 太好了。
野原琳因为被抢的钱包不是我的。
.卡卡西少在这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