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止水的身影,像一道划过死寂水面的飞鸟掠影,短暂地搅动了琳凝固的思绪。她看到他穿过暗部训练场边缘的树林,身形矫健,带着少年天才特有的、尚未被黑暗完全浸染的朝气。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火苗,在琳冰冷的心湖深处挣扎着摇曳了一下。
也许…还能试试? 为了那个荒谬的未来,为了记忆中那双映照着南贺川河水的、最终只剩下空洞绝望的眼睛。
她找过止水几次。在任务交接的间隙,在夕阳染红训练场的傍晚。面具掩盖了她的表情,声音透过冰冷的金属滤网,听不出任何波澜,如同在陈述天气预报。
野原琳止水,团藏长老的行事风格,你应该有所耳闻。
她的开场白总是直截了当,没有任何迂回。
野原琳他信奉的是绝对的掌控和根除,而非你期望的、以瞳力引导的和平过渡。
她试图将未来那场血腥清洗的轮廓,提前勾勒给这个尚且相信着村子、相信着“别天神”力量的少年。
止水总是沉默地听着,那双继承了宇智波优渥血统的漂亮眼睛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摩挲着忍具包的边缘,泄露着内心的挣扎。最终,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信念。
宇智波止水前辈,我明白您的担忧。但村子…有火影大人,有制度。我相信沟通的力量,相信人心的光明。我会找到办法的,用我的眼睛,去阻止悲剧的发生。
沟通?光明?琳面具下的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比哭还难看的弧度。那层油污般的温柔面具几乎要碎裂,露出底下绝望的嘲弄。她看着止水眼中那份纯粹的、近乎天真的执着,仿佛看到了上一世同样怀抱希望、最终却坠入深渊的自己。
野原琳……只是作为前辈的建议,止水。
她最终只是重复着,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野原琳团藏从来都不准备以和平方式收手。他的根,早已扎进了阴影的最深处。
止水没有再反驳,只是更深地低下了眼睛,仿佛要将那份沉重的忧虑埋进尘埃。琳不再言语,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那点彻底熄灭的火苗,茫然地与这个拥有改变命运之眼却注定走向毁灭的少年擦肩而过。
太晚了。 当她听到那个消息——宇智波止水,那个拥有“瞬身”和“最强幻术”之名的天才,在南贺川下游被找到时,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右眼不翼而飞——她才猛然惊觉。那点微弱的挣扎,在早已注定的命运洪流面前,是何等可笑而徒劳。止水用他的死,印证了她的警告,却也彻底斩断了宇智波与村子之间最后一丝脆弱的信任纽带。
紧接着,宇智波鼬的名字,出现在了暗部新晋成员的名单上,被分配到了卡卡西的第六小队。
琳看着那份名单,死寂的冰湖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翻搅。无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但另一种更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念头破土而出——不能再失去了,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轨迹。
她开始奔走。利用第七小队队长的权限,利用医疗部与高层微妙的联系,甚至不惜在某个深夜,悄无声息地潜入训练场,在无人处用最精准的医疗忍术,制造了原第七小队副队长一次“意外”的、足以让他休养数月的脚踝粉碎性骨折。动作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她自己知道,指尖触碰骨头碎裂时发出的那声轻微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是何等刺耳。
她将那份冰冷的晋升令放在鼬的面前,语气不容置疑。
野原琳第七小队需要你,鼬。跟我走。
从此,第七小队队长琳的身后,多了一道沉默如影的年轻身影。宇智波鼬,佩戴着新发的暗部面具,步伐安静得如同猫科动物,紧紧跟随在琳刻意拉长的影子里。琳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刀柄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此刻肩负的责任——一份沉重而扭曲的、试图在毁灭洪流中抓住一根稻草的责任。
在鼬面前,琳努力维系着那层油污般的“温柔前辈”形象。任务间隙短暂的休憩,篝火旁,她总会刻意寻找话题。
野原琳鼬,执行任务很累吧?有什么想吃的吗?回去可以买点三色丸子。
她的声音透过面具,刻意放得轻柔。
鼬……
鼬起初总是沉默,面具下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戒备,像一只随时准备逃离陷阱的幼兽。他只会简短地回答任务相关的问题。
琳不气馁,继续尝试着触碰那些属于“人”的温度。
野原琳听说你弟弟佐助,在学校表现很出色呢。
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野原琳真是个天才,像他哥哥一样。
提到佐助,鼬紧绷的肩膀会几不可查地放松一丝。即使隔着面具,琳也能感觉到他气息的细微变化。
鼬是的,前辈。
鼬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下,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鼬佐助他…很努力。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
只有在这种时候,在提及弟弟的时候,鼬才会短暂地摘下面具。火光映照下,那张过分漂亮、还带着少年稚气的脸上,漆黑的眼眸会微微眯起,嘴角扬起一丝极其微小、却真实无比的弧度。那一刻,他不再是一个背负着沉重命运的暗部工具,而只是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弟弟的普通少年。他甚至会无意识地,带着一点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年长女性天然的依赖,向琳的方向微微靠近一点,仿佛在汲取一点虚幻的温暖。
琳捕捉到了这一点点的放松和依赖。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像捧着一簇随时会熄灭的微弱火苗。她会经常带着鼬,借着任务交接或汇报的名义,去见卡卡西和带土。她刻意将鼬隔绝在那些最肮脏、最血腥的任务之外,试图用这种方式,在他彻底沉入黑暗前,保留一点属于“人”的光亮。
她甚至尝试过对抗那无处不在的阴影。当察觉到根部的触角试图绕过她,直接接触鼬时,琳不惜撕破脸皮,直接闯入了团藏那间阴冷、弥漫着草药和阴谋气息的办公室。她挺直脊背,面具下的目光如同冰锥,试图刺穿那位独眼老人深不可测的城府。
野原琳团藏大人。
她的声音冷硬,毫无敬意。
野原琳宇智波鼬是第七小队的重要成员,他的任务安排,理应由队长负责。您越过我直接下达指令,不合规矩。
团藏仅存的右眼微微抬起,浑浊的目光落在琳身上,带着一丝毒蛇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发出令人心悸的笃笃声。
志村团藏野原琳队长。
团藏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地底爬行的蛇。
志村团藏规矩?在村子的安危面前,规矩是次要的。宇智波一族…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想必你也清楚。
他刻意停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琳的面具,直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志村团藏村子和家族,鼬会选哪一个呢?我很期待他的答案。
那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琳的心口。她看到站在团藏身后的阴影里,戴着面具的鼬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
志村团藏不要这么看我,鼬。
团藏的声音带着一丝虚伪的安抚,却又像最恶毒的诅咒。
志村团藏我只是开个玩笑。当然,我相信你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为了…村子,也为了你珍视的弟弟。
当时,鼬沉默着,面具遮挡了一切表情。他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琳的心沉入了谷底。她知道自己失败了。团藏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早已缠绕在鼬的命运之上。她所能做的,只是徒劳地延缓那最终审判日的到来。
然后,那个夜晚降临了。
天空没有云,一轮巨大、妖异的红月悬在天穹中央,将整个木叶涂抹上一层粘稠、不祥的血色。琳正在第七小队值班室整理报告,一股强烈到让她灵魂战栗的不安感猛地攫住了她。体处发出低沉的、充满恐惧和兴奋的咆哮。
是鼬,是宇智波,是那个她拼尽全力也未能阻止的结局。
她像疯了一样冲出值班室,无视所有规则和程序,将瞬身术催动到极致!身影在血红的月光下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目标只有一个——找到带土,找到卡卡西。带土绝不能回族地!绝不能卷进去!
万幸,带土平日几乎和卡卡西形影不离,很少回那个让他感到压抑的族地。琳几乎是撞开了第六小队休息室的门。
门内,卡卡西正懒洋洋地靠在一堆卷宗上,手里捧着一本亲热天堂,露出的那只眼睛弯成月牙。带土则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挥舞着一把苦无,唾沫横飞地跟卡卡西争论着什么,脸上带着夸张的、久违的、属于“吊车尾”的生动表情,似乎正在为某个任务细节的战术安排争得面红耳赤。
.带土喂!卡卡西!你这混蛋根本不懂什么叫完美的佯攻!我那次明明……
琳的突然闯入,带着一身冰冷的夜风和掩盖不住的恐慌气息,瞬间打断了带土的表演。两人同时看向门口,卡卡西的书本滑落在地,带土脸上的生动表情瞬间凝固,化为惊愕。
.带土怎么了,琳?
带土站起身,看着琳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面具下急促起伏的气息,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带土出什么事了?任务?
琳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必须立刻将他们带离危险漩涡的念头疯狂撕扯着她。她看着带土那张写满疑问的脸,看着卡卡西瞬间锐利起来的眼神,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借口脱口而出,声音因为强行压抑而带着怪异的扭曲。
野原琳我…我买了张彩票!好像…好像中了大奖!我们…我们得赶紧去兑奖!现在!立刻!马上!
她的语速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空气死寂了一瞬。
.卡卡西噗——哈哈哈哈!
卡卡西第一个没绷住,他先是愣住,随即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那只露出的眼睛瞬间弯成了真正的月牙,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响亮的大笑。他甚至笑得前仰后合,指着琳。
.卡卡西哈…哈哈…琳!你…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这种玩笑了?彩票?大奖?哈哈哈哈…你这借口也太……
他一边笑着,一边站起身,动作自然地走到琳面前,仿佛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这个蹩脚的玩笑。然而,就在他靠近的瞬间,那只抬起的手却闪电般绕过琳的肩头,快、准、狠地在她露出的额头上弹了一个清脆响亮的脑瓜崩!
.卡卡西笨蛋!
卡卡西的声音带着笑骂,眼神却在接触琳面具后那双瞬间瞪大、充满了惊惶和某种他读不懂的巨大恐惧的眼睛时,骤然一凝。那笑声戛然而止。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远处传来,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方向…正是宇智波族地。
卡卡西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那只弹过琳脑门的手猛地收回,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露出的那只眼睛瞬间收缩到极致,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带土脸上的困惑也瞬间化为一片空白,他猛地扭头看向巨响传来的方向,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晚了。 一切都晚了。
当紧急集合的刺耳警报撕裂夜空,当暗部、上忍、医疗班如同被惊动的蜂群般涌向那片被血月笼罩的区域时,琳、卡卡西和带土作为最先抵达的暗部精锐,几乎是第一批踏入那片人间炼狱的人。
宇智波族地的大门敞开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如同实质的浪潮,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石板路上、院落里、回廊下…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倒伏的尸体。男女老少,穿着宇智波的族徽服饰,姿态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脖颈或心脏处那一道快得惊人的、几乎不见血痕的致命刀伤。月光是粘稠的血红色,泼洒在死寂的街道和一张张凝固着惊愕、恐惧、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永远定格的面孔上,将地狱的景象渲染得更加妖异而绝望。
琳站在尸山血海的边缘,面具下的脸一片麻木。冰冷的触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冻结了所有的感官。她像一个局外人,漠然地扫视着这片由她熟悉又陌生的族人的尸体堆砌而成的死亡之墙。一个荒谬的念头,如同冰锥,刺穿了她麻木的意识。
野原琳刀法不错。居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
带土的反应更加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他仿佛没看到地上流淌的、属于同族的血液正缓缓漫过他的靴底。他无视了那些曾经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上凝固的死亡表情,径直走向几具倒在一起的尸体,动作冷静得如同在处理任务目标。他蹲下身,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毫不避讳地翻动着尸体,检查着伤口,目光锐利如鹰隼,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的侧脸在血月下绷紧,没有任何悲恸,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属于暗部精英的专业审视。只有在他翻动一具看起来像是族中长老的尸体时,指尖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随即又恢复了那机械般的动作。
卡卡西站在琳稍后一点的位置,写轮眼猩红的勾玉在血月下缓缓旋转,冰冷地记录着现场的一切细节。他的目光扫过带土翻找尸体的背影,扫过琳僵立在血泊中、微微颤抖的肩膀,最终落回眼前这片修罗场。他的手指在忍具包上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改变不了。 这是冰冷、残酷、不容置疑的事实。
浓重的血腥味灌入鼻腔,脚下是粘稠温热的血泊。琳看着带土在尸堆中冷静翻找的背影,看着卡卡西那只在血月下幽幽旋转的写轮眼,感受着体内三尾在极致血腥刺激下压抑的低吼。
一个更冰冷、也更简单的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浮现在她死寂的心湖。
野原琳总之……
野原琳我们还活着就好。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她感觉到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卡卡西,那只没有开启写轮眼的手,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前移动了半分,指尖似乎想要触碰她垂在身侧、沾满血污和冰冷露水的手背。而前方,正在翻动尸体的带土,也仿佛心有所感,动作顿住了一瞬,微微侧过头,目光飞快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扫过琳僵直的背影和卡卡西那只欲抬未抬的手。
血月无声,映照着生者与死者之间,那道用无尽鲜血划开的、永恒的鸿沟。以及鸿沟边缘,三个依偎着、试图从彼此身上汲取最后一丝暖意的、伤痕累累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