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的重建工程日夜不休,敲打声、吆喝声、土遁忍术夯实基础的闷响,交织成一片嘈杂而充满生机的背景噪音。
然而在这片重建的喧嚣之下,暗部的阴影中,流淌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死寂。旗木卡卡西、宇智波带土、野原琳,这三个名字在新编制的暗部名册上紧紧相连,如同三根被命运强行扭结在一起的、伤痕累累的弦。
晋升的命令冰冷而高效,如同往伤口上泼洒的酒精,带来短暂的麻痹和更长久的刺痛。他们各自被裹挟进重建与防御任务的洪流中,像三台被强行启动、齿轮磨损严重的机器。第六小队和第七小队的任务卷轴堆叠如山,报告、巡逻、清剿趁火打劫的流寇、监视边境异动……时间被切割成碎片,填满了每一个清醒的瞬间,不留一丝缝隙给那足以将人溺毙的悲伤和自责。
但即使在任务报告的油墨味和忍具包的血腥气中,一种近乎本能的牵绊仍在细微处顽强地维系着。那并非刻意的温情,更像是濒死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
第七小队队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卡卡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卷轴,声音透过面罩,带着例行公事的平稳。
.卡卡西第七小队队长,第六小队关于B-7区流寇清剿的协同任务报告,归档。
他的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飞快地扫过办公桌后的琳。她正低头批阅文件,侧脸在窗外透入的冷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握着笔的手指纤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无名指上的银戒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冰冷的光。
卡卡西的视线在她指间停顿了半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将卷轴放在桌角。
琳抬起头,脸上迅速挂起一层公式化的、带着浅淡疲惫的微笑。
野原琳收到了,第六小队队长。
她的声音同样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她的目光却飞快地掠过卡卡西的全身,重点在他左侧肋下——那里前几天执行高危任务时曾被苦无划开一道深口子——稍作停留。确认制服平整,没有新的血迹渗出,动作也没有明显的迟滞,她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文件。
野原琳辛苦了。下次清理据点,建议优先处理西南角的哨塔,视野死角太大。
.卡卡西收到建议。
卡卡西点头,转身离开。门关上的瞬间,琳脸上那层油污般的微笑瞬间消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冰冷的漠然。
她拿起卡卡西送来的卷轴,指尖拂过冰冷的蜡封,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属于他的、带着硝烟和血腥气的温度。这微弱的暖意,是这片绝望冰原上,唯一能让她确认自己尚未完全冻僵的东西。
有时是带土。他总会“恰好”出现在琳带队执行高烈度任务归来的路上,或者“顺路”经过第七小队的临时休整点。他很少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琳身后半步的位置,或者抱臂靠在一旁的断墙上,写轮眼在阴影下缓缓转动,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琳身后那些新补充进来的、面孔尚且陌生的队员。
当某个队员因为琳过于严苛的命令或是对她年轻队长身份的轻视而流露出不满时,带土会无声无息地靠近。没有警告,没有斥责。他可能只是在擦肩而过时,肩膀“不经意”地撞上对方,那股蕴含在看似随意动作中的、属于宇智波精英的恐怖力道,足以让一个中忍瞬间失去平衡,狼狈地摔进泥水里,半天爬不起来。或者,在下一个任务分配时,那个队员会“幸运”地被分派到最危险、最肮脏、最不可能立功的位置。带土甚至不会看对方一眼,只是用他那变得异常冷硬、毫无波澜的声音宣布着命令。
琳从不回头,也从不阻止。她只是继续向前走,步伐平稳,仿佛身后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明白带土在做什么。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替她清除障碍,维持着第七小队这台“机器”表面的运转效率。这份沉默的、带着血腥味的维护,是她在这片冰冷废墟里,感受到的另一点微弱的“活气”。
至于琳自己,她的绝望如同沉入深海的巨石,在最初的疯狂激荡后,化为了冰冷刺骨的死寂。她将自己彻底投入任务的漩涡,用无休止的奔波、计算、杀戮来麻痹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医疗忍术,这曾是她引以为傲、用以救死扶伤的能力,如今彻底沦为冰冷的工具。
训练场上,一名队员在模拟对抗中不慎被队友的风刃擦伤大腿,鲜血瞬间染红了训练服。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动作快得惊人。翠绿色的查克拉光芒在她掌心亮起,覆盖住伤口。她的动作精准、高效,止血、修复组织一气呵成,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符合她医疗忍者身份的、近乎程式化的温和关切。
野原琳感觉如何?能发力吗?
她的声音轻柔,目光却像手术刀一样锐利,紧紧盯着队员尝试屈伸的腿部肌肉,评估着每一丝细微的牵拉和滞涩。那关切并非源于对伤者的同情,而是纯粹在评估这台“工具”的损伤程度和修复后能发挥几成战斗力,是否会影响下一项预定任务的执行进度。确认伤口无碍,不影响行动,她脸上的温和便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转身走向下一个需要“检修”的目标,只留下原地那个队员,看着自己瞬间愈合的伤口,感受着方才那短暂“温柔”下透骨的冰冷,茫然又心悸。
她的温柔,早已不再是滋养生命的清泉。它像一层薄薄的、五光十色的油污,浮在绝望的死水潭表面,看似存在,实则隔绝了所有真实的温度,只留下虚假的光泽。这层油污,只为两个人保留着一点点真实的缝隙——卡卡西,带土。只有在确认他们无恙时,那潭死水深处,才会极其微弱地翻腾一下,证明那潭底尚未彻底石化。
忙碌,成了最好的麻醉剂,也成了自我惩罚的刑具。三个伤痕累累的灵魂,不约而同地在心底刻下了同一个答案:水门老师和玖辛奈师母的死,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不够快,不够狠,不够决绝。这份沉重的自责,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们,也驱使着他们在任务中更加疯狂地压榨自己,试图在变强的道路上,寻找到一丝虚幻的救赎,哪怕这道路的尽头是更深的黑暗。
日子在麻木的忙碌中流逝,废墟上渐渐有了新楼的雏形。琳就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飘荡着,像一具被任务驱动的行尸走肉,直到那一天。
第六小队队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卡卡西的声音传来。
.卡卡西带土,在吗?
.带土进。
带土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断思绪的不耐。
门开了。卡卡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影。那人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略显宽大的暗部预备役制服,脸上带着面具,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一小截略显苍白的下巴。他站得笔直,双手紧贴着裤缝,姿态僵硬,像一株被强行移植的幼苗,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拘谨和…死寂。
带土从堆积如山的报告里抬起头,写轮眼习惯性地扫向来人,带着审视和评估。他的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了几秒,眉头习惯性地皱起,带着宇智波特有的挑剔。
.带土新人?谁塞进来的?
语气毫不客气。
卡卡西没有直接回答带土,而是转向身旁那个沉默的身影,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介绍一件物品。
.卡卡西天藏。
然后,他看向带土和闻声抬起头、同样带着公式化疲惫的琳,抛出了一个足以在死水潭里投下巨石的句子。
.卡卡西他拥有木遁血继限界。
空带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瞪着那个叫天藏的身影,写轮眼不受控制地开启,猩红的勾玉缓缓旋转,试图穿透那层面具,看清底下的真相。他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巨大荒谬冲击后的茫然
.带土呃…所以…木遁?
试图理解卡卡西的话,尾音带着怀疑的上扬。
.带土初代火影大人那种?这怎么可能?!
琳的反应看似慢了半拍。她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杯中的水面漾开细微的涟漪。她微微歪头,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震惊与疑惑的表情,目光在天藏和卡卡西之间游移,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野原琳木遁?这…太惊人了。他是…?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引导着话题。
卡卡西的目光扫过带土和琳“震惊”的脸,最后落回天藏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卡卡西大蛇丸的实验体。
他揭开了最残酷的标签,没有丝毫的铺垫或掩饰。
.卡卡西前一阵子,根在清理大蛇丸的秘密实验室时发现的幸存者。
大蛇丸叛逃!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办公室沉闷的空气。就在不久前,他们三人还奉命参与了追捕那位疯狂科学家的行动,最终却在一片狼藉的实验室和复杂的陷阱中无功而返,带着一身狼狈和对未知的深深忌惮。
.卡卡西大概就是这样。
卡卡西做了简短的总结,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情报。他转向带土,征询意见,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卡卡西我想把他调进第六组。你觉得呢,带土?
带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依旧死死盯着天藏,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木遁…大蛇丸的实验体…每一个词都带着禁忌和危险的气息。卡卡西的提议更像是一个通知。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写轮眼关闭,脸上恢复了那层习惯性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冷硬。
.带土哦,我?当然可以了。
他几乎是敷衍地应承下来,随即目光再次落到天藏那过于单薄矮小的身形和面具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带土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不加掩饰的困惑和直率。
.带土这不是个小女孩吗?这么瘦小,能扛得住暗部的任务?
天藏沉默了。他一直都在沉默。从进门到现在,他没有发出过一丝声音,甚至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面对带土直白到近乎冒犯的质疑,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身体似乎绷得更直了一些,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
琳端着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冰凉的瓷壁贴着指腹。她看着卡卡西平静无波的脸,看着带土脸上毫不掩饰的怀疑和直率,看着那个在两道审视目光下僵硬沉默的、代号“天藏”的身影。
大蛇丸的实验体…木遁…根部的“幸存者”… 这几个词如同冰冷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她记忆深处某个被绝望和麻木尘封已久的闸门。
一股巨大的、带着铁锈味的洪流轰然冲入她的脑海!关于未来的碎片——那些她曾以为永远不必再面对、或者至少可以改变的未来碎片——伴随着眼前这个沉默少年的形象,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刺眼。
千手柱间的细胞移植…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代号“甲”…未来木遁的唯一继承者…四代目火影直属暗部…“大和”队长。
时间…原来已经推进到这里了吗?在她沉溺于自责和绝望,用任务麻痹自己的时候,命运的齿轮,早已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冷酷地、毫不停歇地转动着!大蛇丸的叛逃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更黑暗漩涡的开始!眼前这个沉默的、被当作工具制造出来的少年,就是漩涡的证明。
琳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茶杯在她手中微微颤抖,水面剧烈地晃动起来。她猛地低下头,借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瞬间失控的表情和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冰冷的茶水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骤然升起的、混杂着惊悚、迟来的醒悟和一种被宿命愚弄的愤怒的火焰。
卡卡西还在和带土低声讨论着天藏的安置细节,带土依旧在嘟囔着“小女孩”的体能问题。 琳放下茶杯,指尖冰凉。她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被称作“天藏”的少年。这一次,她的眼神深处,那片死寂的、如同油污覆盖的冰潭之下,有什么东西被猛烈地点燃了,疯狂地搅动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能再只是被动地承受,麻木地执行,在绝望中等待下一次失去。
她看着天藏,看着这个从地狱实验室里爬出来的、活生生的“未来”警示牌。
她也要做些什么。 必须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