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弦音。

祁家老宅的阁楼藏在紫藤架后，木质楼梯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轻响，是整个祁家乃至六个伙伴心照不宣的“禁地”——除了祁知瑶，谁也不能随意踏足。

此刻阁楼里却不止一人。

祁知瑶坐在雕花梨木椅上，身上还穿着半旧的月白昆曲水袖，袖口绣着枝淡紫丁香，是苏清圆去年亲手绣的。她指尖拨过古筝弦，《游园惊梦》的调子漫出来，混着窗外的蝉鸣，软得像团云。

“阿姐，你这水袖边磨破了。”苏清圆蹲在她脚边，指尖捏着水袖下摆，眉头轻轻皱着，“上周才给你补过，是不是又练‘卧鱼’时蹭着栏杆了？”

祁知瑶停了手，低头看她：“小丫头眼睛倒尖。昨晚练到后半夜，忘了分寸。”

“说了别熬夜。”苏清圆从随身的布包里翻出针线，是她惯用的桑蚕丝线，颜色和水袖几乎无差，“陆星辞今早还问我，阿姐是不是又没吃早饭——他说药房的温胃茶少了一包。”

话音刚落，楼梯“吱呀”响得更厉害，宋砚舟抱着个电竞键盘冲上来，头发乱得像鸡窝：“阿姐！你看我新换的键帽，青轴的！敲起来比沈知珩那破机械键盘响——”

话没说完，就被阁楼门口的身影怼了回去。

“吵死了。”沈知珩倚着门框，手里捏着份文件，目光先落在祁知瑶身上，见她穿戏服，又移开视线，落在宋砚舟怀里的键盘上，“祁总下午要去公司开董事会，你别在这儿添乱。”

“我跟阿姐说话，关你什么事？”宋砚舟梗着脖子，往祁知瑶身后躲了躲，“再说阿姐刚练完戏，要休息，你拿文件来烦她做什么？”

“项目出了点问题，得她定夺。”沈知珩把文件递过去，指尖擦过祁知瑶的手背，她的皮肤比平时凉些，他顿了顿，“没穿外套？”

“阁楼不冷。”祁知瑶接过文件，没看，先放在古筝旁，“什么问题？”

“城西那块地的合作方临时变卦，想压价。”沈知珩说着，眼角余光瞥见苏清圆正低头给祁知瑶缝水袖，针脚细得像蛛丝，他喉结动了动，“我让法务拟了新方案，但还是得你点头。”

“放着吧，晚点看。”祁知瑶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清圆刚说你早上找我？”

苏清圆缝完最后一针，咬断丝线，抬头笑：“是陆星辞找，他说阿姐的胃药快没了，想问问你上次说的那款进口胃黏膜保护剂，要不要让他爸从国外带。”

正说着，楼梯又响了。这次是轻手轻脚的，温时宴抱着个保温桶上来，小跑到祁知瑶面前，把桶递过去：“阿姐，陆星辞让我送来的，他说这是他熬的山药小米粥，温胃的。”

桶盖一打开，米香混着山药的清甜飘出来。宋砚舟先凑过去闻了闻：“陆星辞那家伙什么时候会熬粥了？别是外面买的吧？”

“才不是。”温时宴皱鼻子，“我亲眼看见他在实验室旁边的小厨房熬的，放了三遍糖才调好味，还说阿姐不爱吃太甜的——”

话没说完，阁楼门被推开，陆星辞站在门口，耳根有点红：“阿宴，别乱说。”

他手里还拿着个药盒，走到祁知瑶面前放下：“上次说的药，我让我妈托人带回来了，说明书我翻译好了，夹在里面。”

祁知瑶看着眼前围着的五个人，又看了看古筝上的文件、脚边的针线、怀里的保温桶和桌上的药盒，忽然笑了。

她没穿高跟鞋，坐着时比他们都矮些，笑起来眼角弯着，褪去了“祁总”的冷硬，只剩“长乐”的软和：“你们呀——”

宋砚舟抢先说：“阿姐，我下午陪你去公司，沈知珩不靠谱，我帮你盯着他！”

“我才不用你盯。”沈知珩瞥他，“阿姐的戏服破了，清圆都能补，你除了打游戏还会什么？”

“我会给阿姐剥虾！”

“我会给阿姐调古筝弦。”苏清圆小声接话。

“我会给阿姐看实验数据。”陆星辞推了推眼镜。

“我会给阿姐挡记者！”温时宴举小手。

祁知瑶看着他们吵起来，没说话，只是拿起保温桶，舀了一勺小米粥尝了尝。温度刚好，甜淡也刚好。

她抬眼，轻轻喊了声：“都别吵了。”

瞬间，阁楼里静了。

五个各有锋芒的年轻人都看着她，眼里的争宠和不服气还没褪，却乖乖闭了嘴。

祁知瑶舀了第二勺粥，递到苏清圆嘴边：“清圆，尝尝，星辞熬得不错。”

又舀了一勺，给陆星辞：“谢了，药我收下了。”

再给温时宴：“阿宴跑这一趟，辛苦了。”

最后看向沈知珩和宋砚舟，把保温桶递过去：“你们分着喝。项目的事，下午开会说。砚舟，你的键盘别拿到公司去，吵。”

沈知珩接过保温桶，没动，只是看着她：“那粥是给你熬的。”

“我一个人喝不完。”祁知瑶拿起古筝旁的文件，站起身时，水袖轻轻扫过沈知珩的手臂，“走了，开会去。”

她先下了楼梯，月白的裙摆扫过台阶，像朵云飘下去。

阁楼里，宋砚舟哼了声，抢过保温桶舀了一大勺：“算他还有点良心。”

沈知珩没理他，只是看着祁知瑶消失的方向，指尖碰了碰刚才被水袖扫过的地方，轻轻笑了下。

苏清圆收拾着针线，陆星辞整理着药盒，温时宴帮宋砚舟擦键盘上的灰。

蝉鸣还在，古筝弦上的余音还在，刚才的吵闹像没发生过，只剩满阁楼的小米粥香，和他们心照不宣的——

阿姐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