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重开

李建业的事尘埃落定后，祁家老宅的庭院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松弛。宋砚舟抱着他那面擦得锃亮的铜锣，在院子里转着圈敲，“哐哐”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苏清圆拿着件绣了一半的水袖追出来：“宋砚舟！你再敲把你锣没收——阿姐还在阁楼调弦呢！”

阁楼的小窗开着，风把古筝的弦音送出来，是《春江花月夜》的调子，清润婉转。祁知瑶坐在古筝前，指尖起落间，上周那场风波留下的紧绷，好像都顺着弦音散了。沈知珩就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本旧戏本，没翻页，目光却落在她拨弦的手指上——她的指尖还留着点薄茧，是常年练琴、握手术刀留下的，混着戏服袖口的淡香，竟比窗外的春光还耐看。

“阿姐！陆星辞把冰镇酸梅汤带来了！”温时宴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雀跃，“他还说，实验室新配的解暑茶，加了薄荷，喝着特清爽！”

祁知瑶停了手，回头笑：“知道了，这就下来。”

沈知珩合起戏本，顺手帮她把搭在椅背上的披肩拿起来：“外面风凉，披上。”

下楼时，院子里已经摆开了小桌。陆星辞正把酸梅汤倒进白瓷碗里，苏清圆在给戏服最后的流苏打结，宋砚舟蹲在地上，给那面铜锣系红绸带，温时宴则踮着脚，往老槐树上挂彩灯——说是晚上唱戏要热闹些。

“阿姐，你尝尝这个。”陆星辞递过一碗酸梅汤，“我加了点桂花，不那么酸。”

祁知瑶接过来喝了口，甜凉的滋味从喉咙漫到心里。宋砚舟凑过来：“阿姐，下午先唱《长生殿》还是《霸王别姬》？我锣都练熟了！”

“先唱《游园惊梦》吧。”苏清圆笑着说，“那套粉绿的戏服我刚改好，阿姐穿肯定好看。”

温时宴也举手：“我想听《梁祝》！‘化蝶’那段！”

几人吵吵嚷嚷，沈知珩在旁边搬了把竹椅，放在戏台边：“别争了，阿姐想唱什么就唱什么。”他顿了顿，看向祁知瑶，“我给你搬好了椅子，累了就坐。”

祁知瑶看着他们，忽然觉得，那些商场上的算计、暗处的阴沟，都离得很远。眼前只有吵吵闹闹的弟弟妹妹，有酸梅汤的甜香，有古筝的余音，还有……愿意给她搬椅子的沈知珩。

下午的阳光正好，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戏台洒下斑驳的光影。祁知瑶换了粉绿的戏服，苏清圆帮她梳了双环髻，插上珠花。宋砚舟握着锣锤，站在台侧等信号，陆星辞坐在古筝前调试琴弦，温时宴搬了小板凳，坐在第一排，眼睛亮晶晶的。

沈知珩就坐在他搬来的竹椅上，手里拿着瓶水，目光一直没离开戏台。

陆星辞指尖一动，《游园惊梦》的前奏响了起来。祁知瑶水袖一扬，开口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声音柔婉，带着少女的娇憨，哪里还有半分祁总的冷硬。宋砚舟跟着节奏敲起锣，虽然偶尔抢半拍，却敲得格外认真。温时宴跟着调子轻轻晃脑袋，苏清圆站在台边，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时，祁知瑶眼角的余光瞥见沈知珩，他正看着她笑，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水。她心里一动，唱词的调子都软了几分。

一场戏唱完，温时宴第一个鼓掌：“阿姐唱得真好！比上次还好听！”

宋砚舟也跟着喊：“再来一段！唱《霸王别姬》！我敲锣给你配！”

祁知瑶笑着点头，刚要开口，沈知珩忽然站起来：“先歇会儿，喝口水。”他走上台，把水递到她手里，又帮她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苏清圆在旁边笑：“沈知珩，你这比伺候杨贵妃还上心。”

沈知珩没反驳，只是看着祁知瑶：“累不累？”

“不累。”祁知瑶喝了口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城西的项目，下周能签合同了吧？”

“早弄好了。”沈知珩说，“李建业倒了，康泰那边有几个技术人员想跳槽，我让人事去接洽了，说不定能挖到几个有用的人。”

陆星辞也接话：“我们的新药样本，下周能送进二期临床了。张总说，他的资本愿意跟投。”

宋砚舟拍胸脯：“我俱乐部的战队，下周比赛肯定拿冠军！到时候请大家吃饭！”

温时宴也笑：“我刚接到通知，我们公司帮祁氏做的品牌推广，拿了行业奖！”

苏清圆低头摸着手里的戏服：“我的工作室，接到了个新订单，是给国家大剧院做戏服，他们说……是看了阿姐上次唱的《长生殿》才找的我。”

阳光落在他们脸上，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光。好像那些曾经的麻烦，都成了垫脚石，让他们站得更高，靠得更近。

祁知瑶看着他们，忽然说：“等忙完这阵，我们去江南吧。听说苏州的园林里有戏台，我们去那儿唱几天戏，不带手机，不谈工作。”

“好啊！”温时宴第一个应，“我想去吃苏州的糖藕！”

“我想去看评弹。”苏清圆说。

宋砚舟：“我想去划船！”

陆星辞：“我听说那边有个老中医，擅长调理，想请教请教。”

大家都看着沈知珩，他笑了笑：“我都行，你们去哪，我就去哪。”

夕阳西下时，院子里的彩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映着戏台，映着他们的笑脸。宋砚舟又敲起锣，陆星辞弹起古筝，祁知瑶换上红绸的戏服，唱起了《穆桂英挂帅》。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声音铿锵，带着股英气。沈知珩坐在竹椅上，看着台上那个又能柔情似水、又能英气逼人的身影，忽然觉得，他们六个人这样聚着，吵着，笑着，唱着，就是最好的时光。

至于未来还会有什么风雨？

没关系。

只要他们六个还在一起，阿姐还在，就什么都不怕。

戏台的灯亮着，弦音还在，院子里的笑声飘得很远。这大概就是他们想要的——不是什么万人敬仰，只是彼此在侧，长乐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