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光阴,沧海桑田。
京郊依山傍水的别院,红梅映雪,静逸安然。此处乃昔日陛下赐予安宁郡主的汤沐邑,如今早已远离尘嚣。
暖阁内,地龙暖融。白发老妪倚榻,就雪光翻阅泛黄北羯风物志。她眼神澄澈,虽容颜刻满岁月痕迹,通身气度仍可见当年郡主风华。正是沈胭。
门帘轻启,须发皆白、身形依旧挺拔的老者端杏仁茶入内。步伐缓而稳,眉宇间残存冷峻,眼神却温润平和。是裴衍。
他递茶碗,触她微凉手指,蹙眉:“又开窗看书,仔细寒气。”责备中带几十年如一日的关切。
沈胭抬眼笑,皱纹如菊绽:“屋里闷,看雪精神些。”她啜饮甜羹,“孩子们呢?”
“老大带孙儿堆雪人,吵嚷。老二被宫中请去议事了,西边来了使臣,有旧典章请教。”裴衍落座,看她书页,“还看这些?”
“闲着罢了。”沈胭指尖拂过模糊插图,“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北羯王庭早已湮灭内乱,“鹰”卫消散。边境虽偶有摩擦,却大体和平数十年。当年惊心阴谋,已成故纸堆传奇。
裴衍伸手,覆盖她手背。手已苍老,却温暖稳定。沈胭微动,随即放松。几十年相濡以沫,无需多言。
“前日宫里送新贡雪缎,衬你。”裴衍忽然道,“做件新袄吧。”
沈胭失笑:“裴大人好记性,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我眼里,你最重要。”他语气平淡,却真挚动人。一生寡言,偶有一句便撼人心扉。
沈胭看他雪鬓,想起紫宸殿冷硬首辅,密室中彼此依靠的盟友,无数深夜他添衣换茶的侧影……时光如水,终留深静温情。
窗外孩童嬉笑,雪球砸地闷响。
“曾祖父!曾祖母!看雪人!”小小身影呼喊掠过,小脸通红,眼睛亮晶晶。
两人相视一笑。
“去看看吧?”裴衍起身伸手。
沈胭将手放入他掌心,借力缓起。他细心为她披毡拢襟,才扶她步步走向窗边。
窗外,雪光明亮,红梅怒放。孩童围歪扭雪人欢笑。远山覆雪,静谧安宁。
他们并肩立于窗前,看儿孙嬉闹,看雪落梅枝。
这一生,从血海深仇与冰冷权谋中走来,历经猜忌、试探、信任、托付,终携手穿越惊涛骇浪,于时光尽头,以郡主与首辅之身,得享寻常人家的雪鬓星霜,共看岁岁年年。
“今年雪,甚好。”沈胭轻声道。
“嗯,”裴衍握紧她手,目光宁静,“往后每年的雪,都会很好。”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