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番外）

琴音落处是相逢

岳麓山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绵，雾气漫过竹梢，把青石板路润得发亮。瓷踏着雨雾上行，衣角沾着细碎的雨珠，耳畔忽然撞进一阵琴音。

那琴声不似江南丝竹的软，也不似塞北胡琴的烈，像湘江水漫过卵石，清润里藏着点韧劲，顺着雨丝钻进心里。他循声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

竹林深处的青石台上，坐着个抚琴的身影。

墨绿色的直裰被雨雾染得愈发沉郁，袖口滚着暗纹，随着拨弦的动作轻轻晃。酒红色的长发未束，披在身后，发梢沾着几缕水汽，像被晨露打湿的红枫。最惹眼的是那双眸子，抬眼时恰有雨丝掠过，左眼如燃着的红烛，映着过往烽烟；右眼似浸在洞庭湖里的蓝宝石，漾着八百里湖光。

指尖在琴弦上流转，《平沙落雁》的调子从他指下漫出来，混着雨打竹叶的沙沙声，竟比寻常听来多了几分孤高的清冽。

瓷站在竹影里，看了许久。直到一曲终了，余音被雨雾揉碎，他才缓缓走上前。

“小湘”

琴音骤停的瞬间，那人回过头。墨绿的衣袂随动作轻扬，酒红色的发丝滑落肩头，遮住了半张侧脸。那双异色的眸子落在瓷身上，红的那只似有星火明灭，蓝的那只漾着水光，像把岳麓山的雨雾都拢在了里面。

他放下拨弦的手，指尖还悬在弦上，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带着三分疏离，七分清朗。

“在下湖南，见过大当家”

声音比琴声更低沉些，像山涧里的石头相击，清越中带着点温润的回响。雨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落在古琴的弦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又顺着琴身滑进石缝里，悄无声息。

瓷站在离石台三步远的地方，看着他眼底的红与蓝——红的是岳麓山的星火，是橘子洲头的呐喊；蓝的是洞庭湖的波，是岳阳楼的月。这两种颜色在他眼里交织，竟把江南的柔与湖湘的烈，揉成了独一份的模样。

“寻你许久。”瓷的声音很轻，怕惊散了这雨雾里的琴音，“你弹的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

湘抬手将落在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下颌。他起身时，墨绿色的衣摆扫过青石上的水渍，留下一道浅痕。“大当家谬赞了，”他微微颔首，异色的眸子里笑意更明，“不过是闲来弄琴罢了”

雨还在下，雾气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瓷看着他酒红色的长发被雨雾染得愈发柔和，看着他墨绿色的身影立在竹间，忽然觉得这漫山的雨雾、琴音、竹香，都成了这初见里最妥帖的注脚。

“瓷的目光掠过琴弦上未干的雨珠，轻声道，“只是想问问，小湘可否……与我一同弹一曲？”

湘低头看着怀里的古琴，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响。他抬眼时，红眸映着雨，蓝眸含着雾，轻笑出声：“我自然愿意 ”

琴音再起时，雨似乎小了些。雾气里，墨绿色的身影与红色的身影相对而立，琴音漫过竹梢，漫过青石板，漫过初见时的那声问候，在岳麓山的雨雾里，轻轻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