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圆给沈欣瑶做的旗袍送过来时,宋婉宁正在剧社排新戏。淡粉色的杭绸料子,领口绣着几枝抽芽的桃花,针脚细得像春日的雨丝,衬得沈欣瑶站在剧社的红漆柱旁,真像株刚绽的桃枝。
“婉宁姐,会不会太艳了?”沈欣瑶捏着旗袍下摆转了圈,脸颊泛着粉。她很少穿这么素净又显身段的衣裳,尤其领口那抹淡粉桃花,总让她想起宋婉宁颈侧曾有的口红印。
宋婉宁靠在戏服架旁,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剧社里不让抽,她不过是习惯性摩挲着烟盒。看沈欣瑶站在光里,桃花纹在布料上轻轻晃,喉结动了动:“不艳。”顿了顿又补句,“好看。”
苏清圆在旁边笑:“我就说合适吧?婉宁特意交代要浅粉,要桃花,说衬你信息素。”
沈欣瑶脸更红了,偷偷瞟宋婉宁,见她正低头往烟盒里塞烟,耳尖却有点红。
那天剧社排的是《锁麟囊》,宋婉宁反串薛湘灵。她换了身宝蓝色的戏服,水袖一甩,往台上一站,竟真有几分富家小姐的骄矜,又藏着点骨子里的硬气。沈欣瑶坐在台下看,见她唱到“春秋亭外风雨暴”,眼神陡然沉下去,像想起什么旧事,可转脸对丫鬟笑时,又柔得能化水。
中场休息,宋婉宁卸了半边妆,凑到沈欣瑶身边喝水。她脸上还带着点油彩,鬓角汗湿了,却没忘问:“坐这儿闷不闷?要不我让温时宴送你先回去。”
“不闷。”沈欣瑶递过帕子,帮她擦鬓角的汗,“婉宁姐唱得真好,比上次在老戏班还动人。”
宋婉宁没躲她的手,任由那温软的帕子擦过皮肤。帕子上有股淡淡的桃子香,混着她身上的油彩味,竟不觉得冲。“小时候外公总逼我唱这段,说薛湘灵有侠气,让我学着点。”她低声笑,“那时候总躲,现在倒觉得,这戏词写得是真好。”
沈欣瑶想起戏里薛湘灵赠囊救困的事,忽然懂了——宋婉宁骨子里,本就有这份藏在冷脸下的侠气,只是从前没机会对谁显,如今对着她,才慢慢露了尖。
排完戏已是傍晚,宋婉宁送沈欣瑶回家。车过老巷时,沈欣瑶忽然指着路边的糖画摊:“婉宁姐,我想吃那个。”
宋婉宁停了车,陪她走过去。摊主是个白发老头,见沈欣瑶盯着糖画里的小桃子看,笑问:“姑娘要个啥?”
“要个桃子。”沈欣瑶刚说完,又补句,“再要个兰花。”
宋婉宁站在她身后,听着这话,嘴角悄悄勾了勾。
拿到糖画时,沈欣瑶把兰花递到她手里:“婉宁姐,给你。”那糖兰花做得精巧,糖霜在夕阳下泛着光,像真的沾了露。
宋婉宁接过来,没吃,就那么捏着。两人并肩往车边走,谁也没说话,可手里的糖画都没舍得咬——好像这甜,得慢慢含着才够味。
快到沈家时,沈欣瑶忽然说:“婉宁姐,下周我外婆生日,她让我问你……要不要来家里吃饭?”
宋婉宁捏着糖兰花的手顿了顿:“你外婆知道我?”
“知道呀,”沈欣瑶笑,“她总跟我念叨,说宋老头家的外孙女厉害,三岁学医三岁唱戏,还说……说你肯定是个疼人的。”
宋婉宁低笑出声。她想起外公总骂她“冷心肠”,原来在旁人眼里,她还有“疼人”的名声。“去。”她点头,“我带瓶酒过去——这次肯定少喝,不让你外婆念叨。”
沈欣瑶眼睛亮了:“不用带酒,我外婆不爱喝酒,她就想让你尝尝我做的桂花糕。”
“好。”宋婉宁应着,把手里的糖兰花递到她嘴边,“尝尝?”
沈欣瑶愣了下,张嘴咬了小口。糖霜甜得化在舌尖,混着宋婉宁指尖的温度,暖烘烘的。她抬眼看宋婉宁,见她正盯着自己的唇,眼神深得像老戏里的旦角看小生,带着点没说出口的软。
“婉宁姐,”沈欣瑶轻声喊,“糖甜。”
“嗯。”宋婉宁收回手,指尖还留着她唇齿的温度,“人也甜。”
这话说得轻,却像颗糖弹,撞得沈欣瑶心跳漏了半拍。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看手里的糖桃子,可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原来比她大五岁的婉宁姐,说情话时,比糖画还甜呢。
车停在沈家门前,宋婉宁看着她跑进去的背影,捏了捏手里剩下的糖兰花。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忽然觉得,这株小桃枝,是真的要在她心里扎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