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质的棋子落在纵横十九道的巨大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清越得仿佛能穿透镐京初冬薄薄的雪幕。我端坐于主位,身下是冰冷的石座,身上那袭象征“周”的玄青色深衣,纹着古朴的云雷兽面,沉甸甸地压在肩头,也压着这新生的山河气运。
对面,年轻的周天子姬诵——后世称他周成王——正襟危坐,眼神里跳动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和掌控一切的雄心。他指尖夹着的棋子温润生光,落子时,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仿佛落下的不是棋子,而是裂土封茅的诏命。
“此子,当镇东方,控扼海岱,屏藩宗周。”他的声音清朗,在空旷的高台上回荡。棋子落下,稳稳占据棋枰一角。立刻有侍从恭敬捧起一方青铜虎符,疾步送至台下肃立的诸侯队列中。
“谢天子!”一个身着诸侯冕服的魁梧身影出列,双手高举过顶接过虎符,声音洪亮如雷震。他转身时,目光扫过我端坐的位置,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敬畏,最终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野望。
棋子一枚接一枚落下,清脆的声响在肃穆的空气里碰撞、回旋。每一声落定,都对应着一方土地的归属,一个诸侯的崛起。我看着那些玉质的棋子,在深色的棋盘上星罗棋布,渐渐勾勒出疆域的雏形。它们温润内敛,却隐隐透出坚硬的光泽,像初生的秩序,美好而脆弱。
姬诵的手指点在棋枰中央,那里空置着最大的一片腹地。“此处,当为天下之中,王化所及,礼乐所出。”他的指尖划过虚空,带着一种描摹蓝图的笃定。
我微微颔首,宽大的袍袖拂过冰冷的石座边缘。这盘棋,刚刚开始。我能嗅到空气里弥漫的野心,如同初春泥土下躁动的草根,在礼乐钟磬的余音里悄然滋长。诸侯们低垂着头,恭敬的姿态下,心思各异。那魁梧的诸侯,掌心反复摩挲着冰冷的青铜虎符,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棋盘上的玉子光洁温润,映照着初雪微光。它们此刻安然地停在各自的星位上,但我知道,终有一日,这温润的玉,会染上鲜血的殷红。我拢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深衣的衣襟,那玄青色的厚重丝帛之下,仿佛能感受到未来金戈铁马的震动。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姬诵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再次响起,“此局既定,天下归心。”
我抬起眼,望向镐京城外苍茫的原野。雪,似乎下得密了些。这盘以江山为枰、以诸侯为子的棋局,终究会走到哪一步?我抚过石座冰凉的棱角,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透过指尖,一路蔓延至心底深处。
这袭青衣,终有一日,会被血染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