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里漂浮的热气让整个浴室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雾，我机械地往里添着热水，指腹已经被泡得发皱。手机屏幕在洗手台上闪烁个不停，一条接一条的红色催债通知像雪花一样砸下来。外头那辆盯梢的黑车终于驶离了视线，但空荡荡的街道却让我心里更觉瘆得慌。
“叮——”
新消息提示音乍响，我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摔进水里。不是那些讨债的，是个陌生号码。“别怕，暂时他们找不到你。想要活下去，就得学会掌控那股力量。明天下午三点，城南码头见。”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对方虽然没有署名，可那熟悉的语气，活脱脱就是昨天夜里自称林无瑕的女人。
雨点噼里啪啦敲了一宿，天亮时依旧阴云密布。我把风衣裹得严实些，帽檐压得低低的。路过早餐铺，老板娘递过豆浆时，纸杯咔嚓一声裂开，金黄的豆浆顺着手腕流淌而下。我忙不迭道歉，她倒是乐呵呵的：“哟，这是发财的兆头吧？”
慌乱中仓皇逃离，背后传来老板娘的喊声：“小姑娘，掉东西啦！”回头一瞧，地上躺着枚硬币，正面朝上熠熠生辉。
远远地，码头上一个身影正倚在集装箱间，黑色修身西装，长发挽起。和新闻里见到的赌神林家的林无瑕一模一样。
“欢迎来到财运试炼场。”她手里转着几枚象牙筹码，声音清冷如冰，“先别紧张，玩个小游戏。”
我盯着她手腕内侧的胎记，形状酷似医院铜牌上的“千”字。“你跟洛千金有关系？”
“我们有生意往来。”她抽出一副扑克，“来，比大小。”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扑克牌摸起来却异常干燥。当我摸到一张红心Q时，牌面倏然泛起金属光泽。林无瑕的眼睫毛微颤，手指轻轻摩挲着筹码边缘。
“你的心跳很快。”她忽然道，“害怕？”
“被雷劈过的人会怕打雷？”我苦笑着将牌扣在锈迹斑斑的铁板上，“只是……不太确定该信谁。”
话音未落，整副扑克哗啦一声悬浮半空。雨水打在金属化的牌面上，腾起缕缕白雾。老旧吊机发出刺耳的嗡鸣，锈迹斑驳的钢索绷得笔直。
“别慌。”林无瑕的声音出奇平静，“这就是你的能力，接纳它。”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掌心沁出冷汗。那些悬浮的牌突然齐刷刷转向，排列成扇形指向我的胸口。某种灼热的能量在血管里奔涌，指尖不受控制地向前伸去。
“停！”林无瑕忽然厉喝，反手亮出一枚古铜令牌，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我体内躁动的能量瞬间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无瑕迅速收起令牌，目光警觉地扫向雾气弥漫的码头深处。“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话音刚落，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迷雾中现身。为首的那个握着个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着对准我。
“苏小姐，请跟我们回去。”他的声音很稳，“洛先生等您很久了。”
林无瑕挡在我身前，象牙筹码在指间转出花来：“这位小姐现在是我的客人。”
“林小姐。”男人微微欠身，“我们无意冒犯，但财神殿的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突然感觉后颈发烫。那枚在医院捡到的铜牌碎片正在口袋里发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行小字：“以金为引，破厄化运”。
罗盘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罗盘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整个码头的金属结构开始共振，集装箱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跑！”林无瑕拽着我就往后退。她的手冰凉，掌心有常年握筹码磨出的茧子。
身后传来金属撕裂的巨响。回头一看，那三个黑衣人正用罗盘操控着周围的金属物件，各种零件扭曲变形，在空中形成诡异的金色漩涡。
“知道为什么赌徒最懂财运吗？”林无瑕边跑边说，“因为我们相信概率，却又永远在追求那万分之一的奇迹。”
她突然转身，象牙筹码甩出一道弧线。那些筹码在空中炸裂，化作细碎金粉飘散。金粉所到之处，金属漩涡竟开始瓦解。
“现在相信了吧？”她冲我眨眼，“我们是一类人。”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脚下地面突然塌陷。失重感袭来的瞬间，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
是林无瑕。她整个人悬在断崖般的地洞边缘，另一只手死死扒住钢筋裸露的水泥块。
“抓紧我！”她咬着牙说，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我能感觉到她手臂在颤抖，可抓着我的那只手却稳如磐石。
下方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声。借着缝隙透进的微光，我看到无数齿轮状的金属结构在缓缓转动，每一道齿缝都在吞吐着暗金色的雾气。
“这不是普通的地下管道……”我喃喃道。
“是百年前财神殿留下的运势法阵。”林无瑕喘着气，“他们想用这个控制整座城市的财运流向。”
她的手突然一滑。我本能地伸手去够旁边的钢筋，断裂的钢筋划破掌心，温热的血珠滴落在生锈的金属上。
刹那间，整片区域的金属表面浮现出复杂的纹路，就像活过来一样。那些金色雾气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我们涌来。
“你疯了吗！”林无瑕惊叫。但她抓着我的手反而更紧了。
我看着掌心的伤口，突然明白过来：“这些法阵需要血液引子……我的血能让它们失控！”
“那就赌一把。”她露出危险的笑容，“要么同归于尽，要么改写规则。”
下方的机械轰鸣骤然加剧，整个地洞开始剧烈震动。远处传来黑衣人的呼喊，他们正试图关闭主控阀，但为时已晚。
“数到三，”林无瑕的声音混着钢筋崩裂的声响，“我们一起跳。”
“一……”
金属纹路蔓延到我们脚下的地面，震颤越来越剧烈。
“二……”
我看见她耳后有道淡青色的血管在跳动，握着我的手却稳得像赌桌上最后的筹码。
“三！”
她猛地发力把我往上拽，自己也借力翻身而起。几乎同时，我们刚才所在的位置轰然塌陷，无数金属碎片裹挟着金雾冲天而起。
尘埃未定，林无瑕已经拉着我躲进废弃的集装箱。她靠在冰冷的铁皮墙上大口喘息，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
“你真是个疯子。”她轻声说，手指还抓着我的手腕不放。
我低头看她，雨水中混着汗水的脸庞，嘴角扬起的弧度，还有始终不肯松开的手。这一刻的寂静比刚才的爆炸还要惊心动魄。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无瑕忽然凑近，在我耳边低语：“记住，赌场上最危险的不是对手，是那些假装帮你的人。”
她松开我的手，转身掀开集装箱暗格：“进去，等我引开他们。”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最后一眼看见她提起象牙筹码走向迷雾深处，黑色西装在风中猎猎作响。
集装箱里堆满了陈旧的账本和铜制罗盘，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金属特有的腥气。我蜷缩在角落，听着外面忽远忽近的脚步声。
突然，一本泛黄的账本从架子上滑落。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数字中，一个名字让我瞳孔骤缩——“陆昭然”。
我盯着账本上那个名字，指尖微微发颤。
陆昭然。
就是这个名字的主人，在三年前把我从福利院带走。他总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腕间有块老式机械表，秒针走动的声音像是某种暗号。那时他说自己是做古董生意的，可现在看着这堆泛黄的账本，密密麻麻的数字后都跟着“金”字标记——
集装箱外传来脚步声，靴底碾碎玻璃的声响格外清晰。我迅速把账本塞进衣服夹层，正要缩回角落，忽然瞥见内侧箱壁钉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个穿学生装的女孩，眉眼清秀，胸前别着朵山茶花。背面钢笔字迹有些晕染：“小满，等我找到真相就回来接你。”
是我。
三年前的我。
喉咙泛起一阵酸涩。那时我刚被确诊为血液病，陆昭然突然说要去国外谈笔大生意，让我乖乖等他回来。可那之后他就音讯全无，直到半个月前，我收到个匿名包裹，里面是他最后一条领带——沾着干涸血迹的领带。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集装箱门缝透进的光被黑影遮住，我屏住呼吸，掌心渗出冷汗。忽然听见一声轻响，像是金属碰撞的脆音。
“找到了。”
林无瑕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她拎着象牙筹码掀开暗格，身后三个黑衣人正用罗盘扫描空气中的金属波动。我注意到她的西装下摆沾着血迹，右手虎口有道新鲜的擦伤。
“得换个地方说话。”她拽着我就往集装箱深处退，顺手掀开地板上的铁板。下面竟藏着条向下的阶梯，霉味混合着潮湿扑面而来。
黑衣人已经逼近。为首的那个举起罗盘，指针疯狂旋转着对准我们脚下。林无瑕咬着牙低声说：“数到三。”
“一……”
她猛地掀动筹码，金粉在空气中划出弧线。远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扯断。
“二……”
阶梯下方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我感觉口袋里的铜牌碎片又开始发烫，隐隐约约浮现出新的字迹——“以血为契，逆转阴阳”。
“三！”
我们同时跃入暗道。铁板在头顶合拢的瞬间，上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黑暗中，林无瑕的手始终紧紧攥着我的手腕。
通道里弥漫着陈旧的机油味，墙壁上嵌着生锈的管道。她松开手，掏出打火机照明。跳动的火苗映出她苍白的脸，还有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
“看来你认识陆昭然。”她忽然说。
我猛地抬头。她从包里抽出另一副扑克，这次纸牌边缘闪着幽蓝的光：“他教过你怎么赌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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