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裹着夏末的余温,吹得香樟树叶簌簌响,也吹得沈安也手里的报到单边角卷了边。
作为转学生,她到明德中学的第一天就完美卡了图书馆闭馆前的半小时——为了找那本被班主任特意标注的《高中语文必背古诗文精讲》。
三楼文学区的书架像片沉默的森林,沈安也踮着脚在最上层翻找,指尖扫过一排书脊,终于触到熟悉的书名。
抽书时力道没控制好,旁边两本厚厚的画册“哗啦”一声砸下来,其中一本还倒扣着滚出去,停在靠窗的单人沙发底下。
“抱歉抱歉。”
沈安也连忙蹲下去捡,手指刚碰到画册封面,就瞥见沙发缝隙里露出个深色笔记本的角,皮质封面被磨得有些发亮,像是用了很久。
她犹豫了两秒,还是把笔记本也抽了出来。
封面没署名,翻开第一页却瞬间让她屏住了呼吸——不是字迹,是幅素描。
铅笔画的是雨天的操场,灰蒙蒙的天空压着低矮的云,塑胶跑道泛着湿冷的光,唯有看台角落撑着一把黑色雨伞,伞下的人影只勾了个模糊的轮廓,却透着说不出的孤单。
笔触很轻,阴影处却叠了好几层,像是画的人在反复描摹那份冷清。
沈安也往后翻了两页,全是素描。
有时是教室窗外的梧桐树,有时是食堂门口的公告栏,甚至还有深夜路灯下的自行车棚。
每幅画都没署名,只在角落标了个小小的“江”字。
“同学,闭馆了。”管理员阿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沈安也猛地回神,赶紧把笔记本合上,抱着找到的书和画册往门口走。
走到楼梯口时又停住——笔记本的主人会不会回来找?
她折回沙发旁等了十分钟,整个三楼只剩她一个人。
管理员阿姨又来催了一遍,沈安也只好把笔记本塞进书包最里层,心里想着明天再来这里等,总能碰到主人。
第二天早读课,班主任踩着铃声进教室,身后还跟着个男生。
“大家安静,这是新转来的江迟延同学,之前在实验中学就读,成绩很优秀,大家多照顾。”
班主任拍了拍手。
“江迟延,你就坐沈安也旁边吧,她也是转学生,你们俩也好有个照应。”
沈安也抬头,瞬间愣住了。
男生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半张脸。
露出来的眼睛很亮,却没什么温度,扫过教室时像在看一片空白。
他手里只拎着一个旧帆布包,走到座位旁时,沈安也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道——和那本素描本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江迟延没看她,放下帆布包就趴在桌上,背对着她,姿势像在拒绝所有靠近。
早读课读的是《离骚》,沈安也读得认真,没注意到旁边的人始终没动。
直到第一节数学课,老师让同桌互相检查预习笔记,她才戳了戳江迟延的胳膊:“那个……你的笔记能借我看一下吗?我昨天转来,有些内容没记全。”
江迟延没回头,也没说话。
沈安也尴尬地收回手,心里有点委屈,却又想起那本素描本里的画,莫名觉得他不是故意冷淡,更像是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
数学课过半,沈安也正低头补笔记,一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突然推到她面前。
她抬头,看到江迟延还是趴在桌上,只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还沾着点黑色墨渍。
“谢谢。”沈安也小声说。
拿起草稿纸才发现,上面不仅抄了老师昨天布置的预习重点,还在易错的公式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
标注着“这里容易漏负号”。
她偷偷看了眼江迟延的背影,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梢,细软的绒毛泛着浅金色。
沈安也想起书包里的笔记本,手指轻轻攥了攥——原来那个把孤独画进画里的人,也会在暗处悄悄帮别人补全笔记。
下课铃响时,江迟延立刻起身,拎着帆布包就往教室外走,脚步很快,像是在避开什么。
沈安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摸了摸书包里的笔记本,心里突然有个念头——或许,她可以试着把这份藏在素描里的孤单,慢慢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