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温砚卿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涌了出来。

他哭得无声无息，只有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很快就浸湿了云宸昭胸前的寝衣。

云宸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有些无措。她习惯了臣子的敬畏，习惯了后宫的奉承，却唯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怀里这个人汹涌的泪水。她只能笨拙地收紧手臂，一下下拍着他的背，语气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哭什么……朕又没骂你……”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温砚卿哭得更凶了。

云宸昭僵着身子，任由他哭，感受着胸前的湿热。

良久，温砚卿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他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想要退开些，却被云宸昭更紧地搂住。

“哭够了？”她低声问，指尖拂去他脸颊上的泪痕。

温砚卿红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臣侍……失仪了……”

“又说‘臣侍’？”云宸昭挑眉。

温砚卿一愣，下意识改口：“我……我……”

看着他这副可怜的样子，云宸昭终于低笑出声，揉了揉他的头发：“罢了，慢慢改。”

至此，两人之间那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冰封期，总算解冻了些。

然而，云宸昭很快就发现，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是准了他使小性子，准了他撒娇，准了他像以前那样。

但她忘了，温砚卿骨子里还是个极其守礼、且把她的话当圣旨的人，尤其是那句以前说过的话，他刻在心里的“不喜欢被纠缠”。

于是，解冻后的温砚卿，确实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冰冷疏离，恪守己礼了。他又变回了那个有些鲜活的温砚卿，但……似乎活泼得有点跑偏。

他会在太君那里，毫无心理负担地和太君一起“编排”陛下。

“陛下昨晚批奏折又到好晚，说了也不听，真是的！”

“就是就是，太不像话了！”太君完美捧哏

“今天御膳房做的点心明明很好吃，陛下居然说太甜了，哼！”

“就是就是，不懂欣赏！”太君持续附和

背后“编排”陛下？没问题！陛下准了！

但是！

一旦云宸昭本人出现，想要一点温存，比如拉他的手，或者想把他揽到身边坐下，温砚卿会非常自然地，不着痕迹地避开一点点，然后继续用那双清澈温润的眼睛看着她，与她讨论小青青今天吃了什么，学了什么新词。

撒娇？黏人？主动往她怀里蹭？不行！陛下不喜欢被纠缠！要懂事！要克制！

云宸昭几次暗示无效后，终于有些憋不住了。

这日下朝，她特意早早来了寿安宫，见温砚卿正抱着女儿在窗边晒太阳，画面温馨美好。她走过去，很自然地从身后想抱住他。

结果温砚卿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非常“巧合”地转过身，将怀里的小青青递给她：“陛下，您看青青是不是重了些？”

云宸昭：“……”

她抱着女儿，看着眼前笑容温润，举止得体绝不越雷池半步的温砚卿，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当初是谁嫌人家太守规矩？是谁准人家使小性子？又是谁说过不喜欢被纠缠？

现在好了。

小性子全使在背后和太君“蛐蛐”她了！

面对她，倒是比以前更“懂事”！更“不纠缠”了！

云宸昭看着怀里喊母皇的女儿，再看看那个笑得一脸无辜温良的君侍，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帝王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自己亲手造出来的，只敢背后蛐蛐却不敢上前撒娇的“懂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