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永夜纪元的第三年，圣艾尔摩大教堂的尖顶终于承受不住黑暗的侵蚀，轰然倒塌。碎石与尘埃如雨般落下，却在接近地面时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悚怖女皇坐在她的人骨王座上，指尖轻轻敲击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那心脏属于昨天还在反抗她的最后一位圣骑士，现在不过是她把玩的一件小玩意。她的长袍由无数尖叫的面孔编织而成，每一张脸都在无声地哀嚎，却又在她移动时诡异地扭曲成谄媚的笑容。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陛下，"一个佝偻着背的暗影使者跪伏在她脚下，"东方的瞭望塔看到了火光...那种火焰..."

女皇的手指突然收紧，心脏在她掌心爆裂，黑血顺着她苍白的手臂蜿蜒而下。"迈尔斯，"她轻声道，嘴角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我亲爱的老朋友终于睡醒了。"

远在三百里外的火山口，岩浆如沸腾的血浆般翻滚。突然，一道赤红的身影冲破岩浆，带起千吨熔岩如雨般落下。迈尔斯·伊格尼塔斯展开他足以遮蔽天空的龙翼，每一片鳞甲都闪烁着新淬火般的光芒。他的眼睛——那双曾让无数战士在战场上丢盔弃甲的眼睛——燃烧着比岩浆更炽热的怒火。

"艾琳..."龙的低吼震得山体颤抖，他用的是女皇还是人类时的名字，"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当迈尔斯飞越死寂的平原时，他看到了那些"花园"——女皇的杰作。成千上万的人被活生生种在地里，他们的身体扭曲成树的形状，枝头结出的不是果实，而是一颗颗干瘪的头颅。最可怕的是，他们全都还活着，嘴巴开合着发出无声的尖叫。

龙的怒火烧穿了理智。他俯冲而下，龙焰喷薄而出，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能够净化黑暗的圣火。那些可怜的生物在火焰中终于获得了解脱，他们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平静。

"你还是这么心软，迈尔斯。"女皇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如同冰冷的蛇钻进耳朵，"这些虫子值得你浪费宝贵的火焰吗？"

迈尔斯没有回答，他加速飞向黑暗最浓重的中心——曾经的圣城洛瑟兰，现在被称为"尖叫之城"的地方。随着他接近，天空中的乌云开始扭曲旋转，形成一张巨大的、嘲弄的脸。

"来啊，我的老情人，"乌云组成的嘴唇开合，"让我看看这些年你有没有长进。"

第一道攻击来得毫无预兆。地面突然裂开，无数由阴影构成的触手缠向迈尔斯。龙焰喷涌，将触手烧成灰烬，但更多的从四面八方涌来。迈尔斯猛地爬升，却在空中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整个城市上空已经被女皇的结界封闭。

"游戏开始。"女皇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迈尔斯深吸一口气，胸腔内积蓄的能量让他的鳞片间透出金光。当他张开嘴时，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一道纯粹的能量光束，直接击穿了结界。乌云形成的脸痛苦地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啸。

龙俯冲而下，撞穿了大教堂的穹顶。碎石与尘埃中，他变回了人形——一个红发如火的高大男子，眼中跳动着非人的光芒。在他面前，悚怖女皇缓缓从王座上站起，她的面容美丽得令人窒息，却又恐怖得让人发狂。

"你杀了莱拉。"迈尔斯的声音低沉如雷鸣。

女皇歪着头，露出天真的表情，"哦？你是说那条漂亮的银龙？她死的时候叫得可真好听。"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让教堂的彩窗全部爆裂，"她以为能从我手中保护那些人类村庄？多么可笑的英雄主义！"

迈尔斯的手化为龙爪，闪电般抓向女皇的喉咙。女皇只是轻轻抬手，一道黑色能量就将迈尔斯击飞，撞断了几根石柱。

"你还是不明白，对吗？"女皇缓步走向他，长袍上的面孔全都转向迈尔斯，无声地尖叫，"力量从来不在肌肉或火焰里，而在恐惧中。"她打了个响指，迈尔斯突然被无数记忆淹没——他看到了莱拉死前的惨状，看到了自己守护的人类如何在女皇脚下哀求，看到了世界在他沉睡时堕入的深渊。

痛苦几乎撕裂了迈尔斯的心灵，但他咬紧牙关，眼中的火焰不曾熄灭。"你忘了，艾琳，"他艰难地站起来，"龙的心智不同于人类。"他突然向前冲去，在女皇惊讶的目光中，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完成变形，巨大的龙爪拍向女皇。

女皇被击飞，撞碎了她的王座。但她立刻飘浮起来，黑发如活物般舞动。"很好，"她擦去嘴角的黑血，"这才有意思。"

接下来的战斗让大教堂彻底化为废墟。龙焰与黑暗魔法交织，空间本身都在扭曲。迈尔斯的一记甩尾击碎了女皇的三根肋骨，而女皇的诅咒让迈尔斯的左翼布满了腐烂的疮口。

"为什么，艾琳？"迈尔斯在一次交锋后喘息着问，"你曾是光明祭司！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

女皇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是你！"她尖叫道，"是你让我看到了真相！"她的攻击变得更加狂暴，"你说你爱我，却拒绝与我共享永恒！你说要保护人类，却在他们背叛我时袖手旁观！"

迈尔斯愣住了，他终于明白了。那场暴动，那些愤怒的村民...他当时以为只是小冲突。"我不知道他们..."

"谎言！"女皇的尖叫让现实出现裂缝，"你选择了他们！现在看看你的选择带来了什么！"她双手高举，整个城市的黑暗能量向她汇聚，"这个世界配得的只有痛苦，而我将是它的女皇！"

迈尔斯知道下一击将决定一切。他闭上眼睛，呼唤体内最纯净的火焰——龙族传承的源初之火。当他再次睁眼时，全身的鳞片都变成了半透明的金色。

迈尔斯的龙焰在女皇面前如同风中残烛，一次次被她的黑暗魔法轻易扑灭。他的左翼已经折断，鳞片剥落处渗出金色的血液，在废墟上留下灼热的痕迹。

"你还不明白吗，老朋友？"悚怖女皇悬浮在空中，黑发如活物般舞动，"你的火焰对我毫无作用。"她轻轻挥手，一道黑影如长矛般刺穿迈尔斯的肩膀，龙发出痛苦的咆哮。

迈尔斯踉跄后退，突然感到一阵异样的冰冷从伤口蔓延。他低头看去，惊骇地发现伤口周围的金色鳞片正在变黑，如同墨水在羊皮纸上扩散。

"感觉到了吗？"女皇愉悦地眯起眼睛，"我的礼物正在你的血管里歌唱。"

迈尔斯试图喷出火焰，却只咳出一团黑雾。他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蠕动的阴影，耳中响起无数窃窃私语。最可怕的是，其中一些声音听起来竟然很有道理——为什么要保护那些背叛过他们的人类？为什么不让这个世界感受真正的痛苦？

"不！"迈尔斯怒吼着振翅高飞，用尽全力撞向女皇。这次攻击出乎意料，女皇被撞得后退数步，但随即发出刺耳的大笑。

"跑吧，我亲爱的龙！"她的声音追随着他，"跑得越远越好！但我的声音会一直在你脑海中，直到你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

迈尔斯冲破乌云，拼命飞向远方的山脉。随着飞行，他感觉体内的黑暗在不断扩散，右爪已经变成了狰狞的黑色利爪。那些低语越来越清晰，开始描绘一个诱人的画面——他与女皇并肩统治，让所有生灵在他们脚下颤抖...

"矮人..."迈尔斯突然想起古老的盟友，"只有他们能帮我..."

当迈尔斯跌跌撞撞地降落在矮人王国的大门时，他的半边脸已经布满了黑色血管。守卫的矮人战士惊恐地举起武器，直到认出这位昔日的盟友。

"以莫拉丁的锤子啊！"老矮人王布洛姆·铁砧看到迈尔斯的状态后惊呼，"你把什么鬼东西带到了我的大厅？"

迈尔斯痛苦地蜷缩在地上，"黑暗...侵蚀...需要...铠甲..."他断断续续地说，"能够...隔绝...她的声音..."

布洛姆王面色凝重地绕着龙转了一圈，突然转身对族人吼道："把秘银库打开！点燃所有熔炉！如果世界上还有能抵挡那女巫邪术的东西，就只有我们的龙息合金了！"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矮人王国所有的熔炉不曾熄灭。迈尔斯被铁链锁在中央广场，时而清醒时而疯狂。在清醒的片刻，他协助矮人们设计铠甲的构造；在疯狂的时段，他的咆哮震落了洞顶的石笋。

第七天黎明，当迈尔斯眼中最后一点金光即将消失时，矮人们终于完成了。那是一副覆盖全身的暗红色铠甲，每一片甲叶都刻满了古老的阻魔符文，头盔两侧延伸出弯曲的龙角。

"这是我们最伟大的作品，"布洛姆王亲自为迈尔斯穿戴铠甲，声音哽咽，"也可能是最后一件。穿上它，老朋友。"

当最后一块护甲扣紧时，迈尔斯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叹息。那些低语声变得模糊了，就像隔着一道厚墙。他的意识逐渐清晰，但体内的黑暗仍在蠢蠢欲动。

"不够..."迈尔斯沉重地说，"铠甲只能延缓，无法根除。我必须...自我封印..."

在矮人们含泪的注视下，迈尔斯飞向了他最古老的巢穴——位于活火山深处的熔岩之室。在那里，他用最后的力气启动了龙族最强大的封印魔法。

"以我的真名起誓，"迈尔斯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迈尔斯·伊格尼塔斯，火焰之子，在此自我囚禁，直到世界真正需要我的那一天。"

熔岩如帘幕般落下，将巨龙的身影永远封闭。但在最后一刻，矮人们发誓他们听到了两个声音同时从铠甲中传出——一个是迈尔斯坚定的誓言，另一个则是充满恶意的轻笑。

远在尖叫之城的悚怖女皇突然抬头，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睡吧，我亲爱的，"她对着虚空轻语，"我们终将重逢。"

而在火山深处，被铠甲包裹的巨龙陷入长眠。他的梦境中，黑暗与光明永无休止地交战。铠甲上的符文时而明亮时而暗淡，仿佛在呼吸一般。谁也不知道，当符文最终熄灭之时，醒来的会是英雄，还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