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剥核之人

王奕听见“人没影了”三个字时，脑子里的弦“嘣”地断了。王奕一把推开老宋，疯了似的往山下跑，怀里的信号弹早被攥得变了形，银锁片的棱角在掌心刻出深深的红痕——王奕不敢想，周诗雨连走路都要扶着墙，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刚冲回院子，就看见墙角的月桂树下，掉着一只绣着萤火草的鞋，是周诗雨昨天刚穿的那双。王奕捡起来时，鞋尖还沾着新鲜的泥，鞋帮上绣线松了几根，是前几天帮着补的。

“搜！把整个镇子翻过来搜！”王奕的声音劈得像碎玻璃，暗卫们刚从破庙赶回来，还没站稳就被王奕推着往外冲。老宋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我已经让人去大量人去找了了，可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小姐被……”

“闭嘴！”王奕猛地回头，眼里全是红血丝，“周诗雨不会有事的，还等着跟我去忘川边看萤火草，还等着给我剥核桃……”话说到一半，声音突然哽住，王奕抬手抹了把脸，却摸了满手的泪。

就在这时，东边的巷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暗卫翻身下马，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王总！在…在河边的芦苇荡里，发现了小姐的……帕子！”

王奕的心瞬间沉到冰窖，王奕踉跄着爬上马，缰绳勒得手心生疼，连马镫都没踩稳就催着马往前冲。河边的风裹着水汽，刮在脸上像刀子，芦苇荡里的芦苇长得比人高，王奕拨开芦苇秆时，指尖被划得全是小口子，血珠滴在水里，没一会儿就散了。

“诗雨！周诗雨！”王奕喊着周诗雨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河边荡开，只有芦苇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回应，又像是嘲讽。

突然，王奕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周诗雨常戴的那串珍珠手链，珠子掉了好几颗，滚在泥里。顺着手链的方向往前跑，没跑几步，就看见芦苇丛深处，有个人蜷在地上，穿着那件最喜欢的月白裙子。

“诗雨！”王奕冲过去，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可怀里的人却轻得像片羽毛。周诗雨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冻得发紫，左腰上的旧疤处，渗着新的血，把月白裙子染出一大片暗红。

“一一……”周诗雨的眼睛微微睁着，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抬手想摸王奕的脸，指尖刚碰到王奕的下巴，就无力地垂了下去，“我…我没等到你……我想告诉你，那个黑影，是、是……”

后面的话没说完，周诗雨的头就歪在了王奕的肩膀上，呼吸彻底没了。王奕抱着她，身体止不住地发抖，王奕把脸贴在周诗雨的脸上，可那点温度很快就散了，只剩下冰冷的凉意。

“你说过要跟我去忘川边的，你说过要给我剥核桃的，你说过要听我弹一辈子《忘川引》的……”王奕的声音越来越低，王奕抬手把周诗雨的眼睛轻轻合上，手指碰到周诗雨的睫毛时，才发现那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没干的泪，“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天快亮的时候，人来了，说在芦苇荡深处发现了黑影的尸体，手里还攥着半块青玉佩，和周诗雨丢的那块刚好对上。可王奕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抱着周诗雨的尸体，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从天亮坐到天黑。

后来，暗卫在周诗雨的怀里，发现了一张叠得整齐的纸，上面是周诗雨的字迹，写得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力气：“一一，我知道你去破庙是为了我，我也知道黑影是冲我们来的。我偷偷跟出来，是想帮你，可我没用，还是被找到了。别难过，等明年萤火草开了，你记得去忘川边，替我看看，也替我弹一遍《忘川引》……”

纸的最后，画着一朵小小的萤火草，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等你。”

王奕把那张纸贴在胸口，贴了一辈子。王奕真的去了忘川边，带着那个绣着萤火草的小毯子，带着温好的杏仁酪，带着那架桐木琴。坐在河边弹《忘川引》，弹到手指发僵，弹到眼泪把琴弦打湿，可身边再也没有那个支着脑袋听她弹琴，说要给她剥核桃的人了。

萤火草开的时候，王奕 会在河边放一盏河灯，灯上写着“周诗雨”三个字。河灯顺着水流漂远，她就坐在河边等，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等一句永远听不见的“一一，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