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推开房门时，带进一阵凛冽寒风，细小的雪粒在昏黄的烛光中飞舞，如同碎玉乱琼。
“这鬼天气，说变就变。”他抖落大氅上的积雪，声音里带着刚从外头回来的鲜活劲儿，“师尊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楚晚宁正坐在灯下修补一只机关雀，闻声抬起头。烛光在他清俊的面容上跳跃，长睫投下细密的阴影。他手中动作未停，只淡淡瞥了一眼：“又乱花钱。”
话虽如此，目光却已落在墨燃手中的油纸包上。
“南街那家糖糕铺子今日最后一日营业，老板说要回老家过年了。”墨燃三两步走到案前，献宝似的打开油纸包，甜香顿时弥漫开来，“我排了半个时辰的队呢，师尊快尝尝，还热着。”
油纸里躺着四块金黄的糖糕，边缘微焦，撒着芝麻，正是楚晚宁偏爱的口味。
楚晚宁放下手中的机关零件，取了帕子净手，这才拈起一块。动作依然端庄，但咬下去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些许。
墨燃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怎么样？”
“尚可。”楚晚宁咽下口中食物，淡淡道，耳根却微微红了。
墨燃笑起来，也不戳穿他，自顾自拖了把椅子坐到楚晚宁对面，拿起另一块糖糕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师尊喜欢就好，明日我再去——”
“不必。”楚晚宁打断他，“口腹之欲，浅尝辄止。”
墨燃嘿嘿一笑，不再坚持。他了解楚晚宁的性子，知道师尊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愿他太过劳碌。
窗外风雪愈大，拍打着窗棂，室内却因这一方烛火而显得格外温暖安宁。
墨燃托腮看着楚晚宁小口小口吃完糖糕，又拿起机关雀继续修理，忍不住开口：“师尊，这么暗的光，伤眼睛。明日再修吧？”
楚晚宁头也不抬：“快好了。”
墨燃知道劝不动，便也不再劝，只悄悄将烛台挪得近些，又添了根新烛。跳跃的光晕将楚晚宁修长的手指照得愈发白皙，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尴尬。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磨难后，这样平凡的相守反而显得珍贵。
机关雀的翅膀终于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楚晚宁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将它放在桌上。小雀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忽然展开双翅，在有限的空间里飞了一圈，又落回原处。
“修好了？”墨燃惊喜道。
“嗯。”楚晚宁应了一声，伸手想去拿茶盏，墨燃却抢先一步端起递到他手中。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
茶水温热正好，楚晚宁垂眸啜饮，墨燃却盯着方才相触的指尖发呆。重生以来已过了不少时日，但他仍时常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这样待在楚晚宁身边，为他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前世的种种如影随形，时刻提醒着他曾经的愚蠢和残忍。那些伤害楚晚宁的画面偶尔还会闯入梦中，让他冷汗涔涔地惊醒。
“又胡思乱想什么？”楚晚宁放下茶盏，忽然问道。
墨燃一惊，抬头对上那双清冷的凤眸。楚晚宁总是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没什么，”墨燃勉强笑笑，“就是觉得...能这样真好。”
楚晚宁沉默片刻，忽然道：“手伸过来。”
墨燃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伸出手。楚晚宁的指尖搭上他的脉搏，一缕温和的灵力探入，循着经脉游走一圈。
“灵力运转顺畅，旧伤无碍。”楚晚宁收回手，“不必总是忧心忡忡。”
原来师尊以为他在担心身体。墨燃心里一暖，又有些酸涩。楚晚宁总是这样，看似冷情，实则将他的每一点不适都放在心上。
“我不是担心这个，”墨燃低声道，“我是怕...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怕醒来发现师尊还是不肯原谅我。”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明明发誓不再用过去的事困扰楚晚宁，却总是忍不住暴露自己的不安。
楚晚宁没有说话。烛火噼啪作响，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良久，楚晚宁忽然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只木盒。他回到案前，将盒子推向墨燃。
“打开。”
墨燃疑惑地打开盒盖，顿时愣在原地。
盒中整齐地放着这些年他送给楚晚宁的各种小物件：一枚打磨光滑的银杏书签、一只草编的蚱蜢、几本绝版机关术图谱、甚至还有去年他硬塞给楚晚宁的平安结，当时楚晚宁还嫌弃地说“俗气”。
每一样都保存得完好无损，看得出主人的珍视。
“师尊，这些...”墨燃喉头哽住，说不出完整的话。
“都是你给的，”楚晚宁语气平淡，耳根却越发红了，“我既收下了，自然要好生保管。”
墨燃抬起头，撞进楚晚宁闪烁的眸光中。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楚晚宁未曾说出口的话：这些你给予的点点滴滴，我都珍藏于心。既然接受了，就不会轻易放手。所以你不必不安，不必彷徨，这里永远是你的归处。
胸口涌上滚烫的情绪，墨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想起前世楚晚宁为他挡下的那些劫难，想起师尊默默承受的所有苦楚，想起红莲水榭外年年盛放的海棠花。
原来有些人，即使被辜负、被伤害，依然会选择原谅和坚守。
“晚宁，”墨燃罕见地直呼其名，声音沙哑，“我......”
“够了。”楚晚宁截住他的话头，明显不适应这样直白的情感流露，“既然无事，就帮我试试新调的安神香。”
他转身取香具的动作略显匆忙，背影挺拔如竹，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
墨燃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是啊，他的师尊从来都是这样，用行动而非言语表达心意，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楚晚宁回头瞪他一眼：“笑什么？”
“笑我从前是个瞎子，”墨燃起身走到他身边，接过香具，“明明师尊待我这样好，却视而不见。”
楚晚宁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专注地调制香粉。墨燃在一旁打着下手，偶尔递个工具，更多时候只是静静看着楚晚宁的侧脸。
这一刻，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安神香点燃后，清雅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墨燃深吸一口气，觉得连日来的焦虑不安都被抚平了。
两人重新坐回案前，楚晚宁拿起一本书翻阅，墨燃则摆弄着那只机关雀。风雪似乎小了，唯余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
“师尊，”墨燃忽然开口，“等开春了，我们去看海棠吧。”
楚晚宁翻书的手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夏天去荷花池，秋天去栖霞山看红叶，冬天...”墨燃絮絮地说着，规划着遥远的未来，“冬天就像现在这样，围着炉子吃糖糕。”
楚晚宁终于放下书，看向他：“糖糕吃多了腻人。”
墨燃笑嘻嘻地凑近些：“那师尊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楚晚宁望进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他沉默片刻，终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随你。”
烛火又噼啪响了一声，墨燃笑得眉眼弯弯，知道这已是师尊能给出的最温柔的承诺。
（作者：为爱发电，不会ooc，大家放心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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