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高地的秋风带着清冽的寒意,卷过霍格沃茨城堡的塔尖,将禁林边缘的树叶染上层层叠叠的金红。魁地奇球场宽阔的草坪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油绿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扫帚把的木质气息。一年级新生们叽叽喳喳地聚集在球场边缘,脸上交织着兴奋、紧张和跃跃欲试。今天,是他们的第一节飞行课。
霍琦夫人站在队列前,她一头灰色的短发像钢针般根根竖立,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眼前这群稚嫩的面孔。她穿着利落的棕色皮外套,腰间挂着一个哨子。
“好了,孩子们,安静!”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闹,“把你们的脚放在扫帚的左边!手放在扫把柄的上方!然后,大声地、清晰地喊——‘起来!’”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整齐排列在自己脚边的老旧扫帚。这些扫帚型号杂乱,枝条磨损,有些甚至带着修补的痕迹,显然经历过无数届学生的“蹂躏”。
“起来!”萝宾·西斯尔思韦特第一个吼了出来,声音洪亮得如同吹响了冲锋号,带着她一贯的无所畏惧。她脚边那把看起来最桀骜不驯的扫帚,如同被她的气势慑服,猛地一抖,嗖地一声跳进了她早已张开的手掌,稳稳当当。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黑色的短发在风中飞扬。
“起来!”艾薇·沃林顿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拉文克劳特有的冷静。她脚边那把扫帚几乎是应声而起,轻盈地落入她白皙的掌心,动作流畅优雅,如一件艺术品。“很好!”她高兴地喊了一声。
“起……起来!”凯文·法雷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脚边的扫帚懒洋洋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又不动了。凯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厚厚的镜片后充满了挫败,他求助似的看向萝宾。
“起来。”一个平静得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响起,来自拉文克劳队列的边缘。维瑟·威尔马斯脚边那把看起来最破旧、甚至有些歪扭的扫帚,如同接收到精确指令的士兵,毫无迟滞地、笔直地跃起,落入他戴着深棕色手套的手中。他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金丝单片眼镜反射着冷光,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程序。
多斯·约瑟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微凉的秋风拂过他蓬松的紫罗兰色头发。他脚边的扫帚看起来平平无奇,深褐色的枝条,磨损的尾端。他调整了一下鼻梁上那副玫瑰金边框的单片眼镜,镜链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暖的微光。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童年时,父亲凯尔温暖的大手扶着他,在自家后花园低空掠过草尖的触感——那种自由如风的感觉,早已刻入骨髓。
“起来。”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和呼唤,仿佛在与一个老朋友对话。
他脚边的扫帚猛地一震,没有犹豫,没有试探,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带着一股欢快而驯服的劲头,“嗖”地一声挣脱了地心引力,精准地、服帖地跃入多斯早已等待的手心。
“哇!”旁边的萝宾发出一声惊叹,“多斯!行啊你!深藏不露!”
艾薇也投来赞许的目光。凯文则推了推眼镜,看着自己脚边依旧装死的扫帚,又羡慕地看了看多斯手中那温顺的伙伴,小声嘀咕:“天赋……这绝对是天赋……”
霍琦夫人锐利的目光扫过多斯和他手中异常温顺的扫帚,微微颔首:“很好,约瑟尔先生。看来你不需要基础指导了。”她转向其他还在和扫帚较劲的学生,“其他人,继续!集中精神!意志要坚定!扫帚能感受到你们的犹豫!”
当大部分学生还在和扫帚进行“拉锯战”,或是在低空摇摇晃晃、惊叫连连地练习基本悬停时,多斯、萝宾、艾薇、维瑟,以及格兰芬多队列里另一个橘红色头发的女孩阿比盖尔·格雷(她召唤扫帚的动作同样干脆利落),已经获得了霍琦夫人的许可,可以进行小范围的自由飞行练习。
“记住!高度限制在二十英尺以内!保持平稳!禁止任何危险动作!”霍琦夫人严厉的声音在下方回荡,像给兴奋的小鸟套上了无形的缰绳。
多斯轻轻一夹双腿,身体微微前倾。久违的、熟悉的推背感瞬间传来!老旧扫帚发出一声欢快的嗡鸣,载着他轻盈地拔地而起,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地面的景物迅速缩小。城堡的塔楼、波光粼粼的黑湖、如同绿色绒毯的魁地奇球场、还有那些像小蚂蚁一样移动的同学……霍格沃茨的壮丽画卷在脚下展开,比任何画作都更震撼人心。他胸前的镜链在风中轻轻摆动,反射着耀眼的天光,暗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纯粹的、飞翔的喜悦。
萝宾早已像只脱缰的野马,骑着扫帚在空中兴奋地转着圈,发出“呜呼”的欢呼,黑色的短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艾薇则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在低空平稳地画着弧线,冰蓝色的眼眸冷静地观察着四周,像一位巡视领地的女王。维瑟飞得最“规矩”,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沿着一条笔直的、与球场边线平行的轨迹匀速飞行,金丝单片眼镜的镜片上倒映着流动的云影,仿佛在计算着最佳飞行参数。阿比盖尔则像一团跃动的火焰,橘红色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她享受着速度带来的快感,但动作并不狂野,带着一种奇特的、属于天空的韵律感。
多斯感受着风掠过脸颊的力度,看着前方萝宾翻滚的身影,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气泡般冒了出来。他想试试!试试那种在父亲故事里听过无数次、让他心驰神往的空中翻滚!像真正的魁地奇球员那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扫帚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深吸一口气,身体猛地向右侧倾斜,双腿用力夹紧扫帚柄,试图带动它完成一个漂亮的横滚!
“多斯!别!”下方似乎传来艾薇焦急的呼喊,但声音被风声撕扯得模糊不清。
就在扫帚刚刚开始倾斜、身体即将倒转的瞬间,意外发生了!
多斯那件崭新的白色长袍口袋,在剧烈的动作和风压的共同作用下,口袋盖猛地被掀开!一个细长的物体,在阳光下闪过一道温润的木质光泽和一抹刺眼的金属反光,如同挣脱束缚的飞鸟,从他倾斜的口袋中滑落,直直地坠向下方绿色的草坪!
是多斯的魔杖!
那根由暗红色、纹理细腻的红橡木制成的魔杖!杖身优雅流畅,靠近握柄处,是精心锻造的黄铜护手,上面镌刻着细密的、如同流淌液态火焰般的炼金符文,在坠落中依旧闪烁着微弱的魔力辉光!杖尾镶嵌的那块圆形、如同凝固熔岩般的红色龙息石,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深红光芒,如同坠落的星辰核心!这是父亲凯尔在他三岁生日时,特意请奥利凡德先生为他定制的礼物!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拉长。多斯脸上的兴奋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暗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飞行技巧、霍琦夫人的警告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抓住它!那是父亲留下的,绝不能丢!
“不——!”一声变了调的嘶吼从他喉咙里冲出。
他甚至没有思考!身体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理智!他猛地将身体重心压到极限,几乎与扫帚柄平行,双腿死死夹住扫帚,右手松开扫帚柄,不顾一切地朝着那急速下坠的魔杖抓去!整个人如同失控的炮弹,以近乎垂直的角度,骑乘着扫帚,疯狂地追向那道坠落的红芒!
“多斯!!!”萝宾惊恐的尖叫划破天际,她试图调转扫帚去拦截,但距离太远。
艾薇脸色瞬间煞白,冰蓝色的眼眸死死锁定那急速缩小的身影,右手猛然抽出魔杖。
但有人比她更快。
“极速缓降(Arresto Momentum)!”
一道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却无比清晰!
就在多斯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下坠魔杖的瞬间,就在他的扫帚尾端几乎要撞上坚硬草坪的前一刹那——
一股柔和却无比坚韧的无形力量,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垫子,又如同最坚韧的弹性蛛网,瞬间包裹住了多斯和他失控的扫帚!那疯狂下坠的势头被硬生生地、极其有效地缓冲了!
“砰!”
多斯连同他的扫帚,以一种远比自由落体缓慢得多的速度,重重地摔在了柔软的草坪上。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左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蜷缩起来。
但,他成功了!
他的右手,正死死地、牢牢地攥着那根失而复得的红橡木魔杖!黄铜护手上的炼金符文紧贴着他的掌心,传递着熟悉的、带着父亲气息的温润触感,杖尾的龙息石依旧散发着灼热的红光。他顾不上脚踝的疼痛,第一时间将魔杖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多斯!”
“你怎么样?!”
艾薇和萝宾几乎同时落地,扫帚被她们随手扔在一边,两人脸色煞白,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他身边。
“脚!脚踝好像扭了!”多斯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前的紫发。
霍琦夫人如同一道棕色的旋风,瞬间出现在他们身边,鹰隼般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多斯和他怀里的魔杖,又看了看他明显不自然的左脚踝,严厉的脸上带着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鲁莽!极其鲁莽!约瑟尔先生!格兰芬多扣二十分!为你的愚蠢和危险行为!”她声音严厉,但动作却利落地蹲下身,检查多斯的脚踝,“还好,只是扭伤,骨头没事!算你运气好!沃林顿小姐,西斯尔思韦特小姐,扶他去医疗翼找庞弗雷夫人!其他人!全部降落!今天的课到此为止!再让我看到谁做危险动作,禁闭一个月!”
飞行课在一片混乱和惊魂未定中草草结束。学生们纷纷降落,围拢过来,议论纷纷,看向多斯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好奇和一丝敬佩(为那不顾一切的俯冲)。
就在这时,多斯感觉到自己没受伤的右边口袋里,似乎被塞进了什么东西。硬硬的,带着玻璃的凉意。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在稍远处围观的人群边缘,一个身影正快速别过脸去,试图将自己藏进人群的阴影里。乱蓬蓬的深红色头发像一团未经梳理的火焰,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略显消瘦的下巴和厚厚的眼镜片。是丹尼尔·佩杰。他侧对着多斯,双手插在宽大的袍子口袋里,肩膀微微耸着,仿佛刚才那个快速塞东西的动作从未发生。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孤僻和疏离感,与周围关切的气氛格格不入。
多斯愣了一下,随即忍着脚踝的疼痛,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了那个冰凉的玻璃瓶。一瓶清澈的、散发着淡淡薄荷与雏菊清香的紫色药水。瓶身上没有标签,但那熟悉的药草气息和色泽,多斯一眼就认出来——是治疗扭伤的速效药水,效果比庞弗雷夫人常用的白鲜香精还要好一些。
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多斯的心头,驱散了脚踝的剧痛和摔落的狼狈。他握紧了药瓶,冰凉的玻璃瓶身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来自角落的关怀。他再次看向丹尼尔的方向,那个红发男孩已经彻底转过身,背对着他,像一颗沉默的石头,融入了离开球场的人流中。
“多斯?看什么呢?快走啊!”萝宾焦急地催促,和艾薇一起用力将他搀扶起来。
多斯收回目光,在艾薇和萝宾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往城堡方向走去。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坠落的地方。
就在那个方向,距离他们稍远一些的球场边缘,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穿着格兰芬多魁地奇队训练袍的男生正站在那里。他有着一头浓密的棕色卷发,脸庞棱角分明,下巴线条刚毅,此刻正抱着手臂,眼神锐利,紧紧地盯着被搀扶离开的多斯,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以及一种发现宝藏般的、灼热的兴趣。那是格兰芬多魁地奇队队长,伊森·洛克。
伊森的目光,尤其长久地停留在多斯虽然狼狈、却依旧死死攥在手中的那根红橡木魔杖上,以及他刚才那不顾一切、近乎垂直的俯冲轨迹上。那种对扫帚近乎本能的控制力,那种为了重要之物豁出一切的狠劲和速度……这简直是为找球手而生的天赋!虽然莽撞得让人心惊肉跳。
“喂,伊森!看什么呢?训练要开始了!”远处传来队友的呼喊。
伊森·洛克这才回过神,嘴角勾起一个兴奋的弧度,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多斯一瘸一拐的背影,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球场中央,声音洪亮地回应:“来了!今天加练追球战术!还有……给我留意一下那个紫头发的一年级小子!叫多斯·约瑟的!”
多斯对此一无所知。他正被脚踝的疼痛和魔杖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感包围着。艾薇和萝宾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艾薇的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萝宾则一路都在后怕地数落着多斯的莽撞。
当他们快走到城堡大门时,一个裹在橘红色里的人影追了上来。
是阿比盖尔·格雷。她跑得有些气喘,橘红色的头发略显凌乱,淡黑色的眼圈下,那双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紧张。她看着多斯怀里紧抱的魔杖,又看了看他明显肿起来的左脚踝,声音有些急促,却带着真诚:
“你……你还好吧?”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我尽力了,但动作不够灵活……”
多斯抬起头,看着阿比盖尔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她的声线很熟悉,就是那道缓降咒的施咒者。
“谢谢你,阿比盖尔。”多斯真诚地笑了,紫罗兰色的头发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他晃了晃手中的魔杖,“真的,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能真要去医疗室躺上一个月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脚,“虽然现在也得去。”
“嘿!还有我们呢!”萝宾不满地嚷嚷,“我和艾薇也急死了!差点就冲下去当你的肉垫了!”
艾薇也微笑着对阿比盖尔点了点头:“你的反应很快,咒语也很精准,格雷小姐。刚才那种情况,能及时施放有效的缓降咒,非常不容易。”她的语气带着拉文克劳式的客观评价,却也含着一丝欣赏。
阿比盖尔的脸颊微微泛红,似乎不太习惯被这样直白地夸奖。她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自己的围巾边缘,橘红色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晃动:“没……没什么。总不能看着你摔死吧。”她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即又看向多斯,“那个……你脚没事吧?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我……我家里有祖传的治跌打扭伤的草药方子……”她似乎想帮忙,但又有点犹豫,怕被拒绝。
“好啊!”多斯立刻答应,他扬了扬口袋里丹尼尔塞给他的药瓶,“不过,刚才有人‘匿名’赞助了一瓶特效药。等我去庞弗雷夫人那里处理完,我们可以一起研究研究哪种效果好?”他狡黠地眨了眨眼,暗蓝色的眼眸里带着友善的邀请。
阿比盖尔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明朗而真诚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她眼底惯有的阴霾,像阳光穿透了云层:“嗯!好啊!”
夕阳的金辉将四个少年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通往城堡的碎石小径上。艾薇和萝宾一左一右搀扶着多斯,阿比盖尔走在他旁边,橘红色的围巾在风中轻轻飘动。他们谈论着刚才惊险的一幕,谈论着多斯那根漂亮的魔杖,谈论着阿比盖尔家传的草药方子。多斯脚踝的疼痛依旧清晰,怀里的魔杖也沉甸甸地提醒着刚才的惊险,但一种全新的、温暖的联结感,如同初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们年轻的心。云端坠落的魔杖,意外地成为了开启另一段友谊的钥匙。而魁地奇球场边缘,伊森·洛克灼热的目光,则预示着另一场惊喜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