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余温尚未完全褪尽,霍格沃茨特快喷吐着熟悉的白色蒸汽,如同归巢的巨兽,将结束假期的少年们送回城堡的怀抱。国王十字车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喧嚣、车厢里重逢的嬉笑、以及驶入苏格兰高地时窗外愈发熟悉的、带着魔力的苍翠山峦,都弥漫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归属感。猩红的格兰芬多塔楼里,壁炉重新燃起跳跃的火焰,映照着多斯·约瑟那头标志性的、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梦幻的紫罗兰色头发。他小心地将那副玫瑰金边框的单片眼镜戴上,指尖拂过温润的镜框和细链,镜片后的暗蓝色眼眸里充满了对新学年的期待。
分院帽的歌声依旧古怪而充满智慧,新生们紧张而稚嫩的脸庞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生动。格兰芬多长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欢迎着新加入的“小狮子”,艾薇、萝宾、凯文、洛蒂、阿比盖尔、丹尼尔……熟悉的面孔重新聚在一起,分享着假期的趣闻。多斯兴奋地展示着根据父亲旧笔记制造的几个有趣炼金造物;萝宾手舞足蹈地描述着罗马尼亚火龙的震撼(虽然被凯文严谨地纠正了几处关于幼龙喷火能力的细节);洛蒂展示了厚厚一沓阿尔卑斯山的写生,光影流动令人惊叹;阿比盖尔橘红色的头发像一团温暖的火焰,她不再缩在围巾里,而是自然地笑着,讲述着和母亲打理草药园时遇到的几株古怪魔法植物;连丹尼尔也偶尔低声插上一两句关于对角巷魔药店见闻的话,虽然大部分时间依旧沉默,但紧绷的线条柔和了许多。
然而,这份温暖安宁的底色下,一丝不和谐的冰冷墨迹,如同投入清澈湖水的毒液,悄然扩散开来。
开学后的第三天清晨,多斯推开格兰芬多塔楼公共休息室那扇巨大的拱形窗,让带着晨露清香的空气涌入。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窗外生机勃勃的庭院和远处波光粼粼的黑湖。就在他准备转身时,窗台角落,几滴反射着冷冽银光的液滴,瞬间攫住了他的视线。他太熟悉那种形态了,那是高等炼金术必不可少的材料之一。
水银。
那冰冷的、流动的、如同凝固月光的剧毒金属,在橡木窗台的纹理间滚动、汇聚。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升,多斯的心脏猛地一沉。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抽出魔杖,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对着窗台和周围的空气迅速挥动:“空气清新!”一股带着清新薄荷与柠檬气息的旋风凭空出现,卷走了可能存在的任何肉眼不可见的剧毒蒸汽。
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厚壁的水晶瓶(这是他在父亲炼金笔记里学到的习惯,随身携带密封容器),用魔杖尖端极其轻柔地引导着那几滴水银,如同对待最危险的魔法生物,将它们一滴不漏地引入瓶中,迅速旋紧瓶盖。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到后背渗出的冷汗。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碧空如洗,只有几缕薄纱般的云絮。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禁林方向那片高远苍穹的瞬间,玫瑰金镜片后的视野边缘,似乎捕捉到一个极其微小的、模糊的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西北方向的天际线疾驰而去,快得如同幻觉,眨眼间便融入了澄澈的碧蓝之中。
是错觉?还是……?
多斯握着冰冷的密封瓶,心头那点不安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扩大。
当晚,当他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准备结束这看似平静的一天时,冰冷的现实再次给了他当头一棒。
就在他的床头柜上,安静地躺着一张裁剪整齐的羊皮纸条。上面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行用暗红色墨水书写的、笔迹潦草却带着一股冰冷恶意的字迹:
“别放松。”
接下来的几天,多斯变得异常警觉。他鼻梁上的单片眼镜几乎从不取下,玫瑰金的镜链在行走间微微晃动,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视着周遭环境的每一丝魔力波动。然而,除了那惊鸿一瞥的黑点,再无其他异常。
直到一周后一个满月的深夜。多斯因为噩梦惊醒,再无睡意,索性披上长袍,走到宿舍的窗前,望着被夜色笼罩、显得格外深沉的校园。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在城堡塔楼间呜咽。
突然,他敏锐的视线捕捉到远处禁林边缘,打人柳那巨大而狰狞的轮廓附近,似乎有不同寻常的动静。
在打人柳疯狂挥舞的、如同巨蟒般的枝条阴影下,三个模糊的影子正在激烈地缠斗。
其中一个生物,动作迅捷而狂野,带着一种非人的力量和野性的韵律,在黑暗中翻滚、扑击、闪避,暴露在光线下时,能清晰地看到覆盖全身的浓密橘红色毛发。
是阿比盖尔。
多斯来不及细想,猛地转身,一把掀开凯文的被子,压低声音急促地喊道:“凯文!醒醒!出事了!禁林边!阿比盖尔!”
凯文被从睡梦中惊醒,厚厚的眼镜歪在一边,脸上还带着茫然,但看到多斯极度紧张的神色,瞬间清醒了大半。“什……什么?阿比盖尔?禁林?”他手忙脚乱地抓起眼镜戴上,跟着多斯冲出宿舍。
两人如同两道旋风,冲下旋转楼梯,穿过寂静的公共休息室,撞开胖夫人肖像(引来一阵尖锐的抱怨),沿着漆黑冰冷的走廊狂奔向城堡大门。当他们气喘吁吁、几乎是用尽全力推开沉重的橡木大门,冲到城堡外的冷冽空气中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瞬间屏住了呼吸。
打人柳那如同狂怒巨人的枝条在黑暗中疯狂抽打,发出令人心悸的破空声。而在它巨大阴影的笼罩下,战斗正激烈地进行。
阿比盖尔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她变成了狼人,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每一次扑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巨大的狼爪狠狠拍向她的对手。
然而,她的对手却并非血肉。那是一个高达三米的、通体漆黑的人形造物。它的线条僵硬而冰冷,覆盖着某种非金属、非石材的、哑光而毫无生气的漆黑物质。一件同样漆黑的、宽大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更添几分诡异。它那如同木偶般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根样式古朴、顶端镶嵌着暗紫色晶体的魔杖。此刻,那魔杖正随着人偶僵硬的挥动,迸射出一道道危险的、或猩红或惨绿或幽蓝的魔法光束,精准地拦截着狼人的扑击,甚至试图将她逼入打人柳的攻击范围。一团黑色的物质在它的身旁呼啸,不断穿插在二人之间。
“除你武器!”多斯没有丝毫犹豫,魔杖瞬间指向那漆黑的人偶,一道耀眼的红光撕裂黑暗,直射人偶握杖的右手腕。
然而,预想中的魔杖脱手并未发生。那根魔杖如同焊死在了人偶漆黑的手掌之中,纹丝不动。红光只是在它漆黑的手臂上留下一个微弱的灼痕,瞬间便被那哑光的材质吸收殆尽。
“昏昏倒地!”凯文紧随其后,一道昏迷咒射向人偶的头部。
人偶那如同木雕般、没有任何五官的头部微微一侧,那道昏迷咒擦着它的后脑飞过,消失在禁林的黑暗中。它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魔杖再次抬起,一道更加粗壮的、带着强烈麻痹效果的幽蓝色光束射向因为攻击落空而出现短暂僵直的狼人。
此时,那黑色物质却突然呼啸而来。它没有攻击狼人,反而猛地撞向人偶刚刚抬起、准备施法的右臂。
“嘭!”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团黑暗物质撞上人偶手臂的瞬间,仿佛具有强大的冲击力,人偶那庞大的、僵硬的身躯竟被撞得一个趔趄,刚刚凝聚的幽蓝光束瞬间溃散。紧接着,那黑暗物质又飞向阿比盖尔,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蔓延、覆盖上阿比盖尔暴露的后背。阿比盖尔发出一声疼痛的嚎叫。
黑暗物质如同退潮般从狼人身上剥离,再次化作一道模糊的、咆哮的阴影,狠狠撞向人偶的腰部,将其撞得再次失衡。
“那是什么?!”凯文惊骇地看着那团在战场上神出鬼没、时而攻击人偶、时而攻击狼人的诡异黑暗物质。
“不知道!先解决人偶!”多斯紧盯着人偶那被黑暗物质连续撞击后、动作明显迟滞的右臂关节,那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齿轮卡顿般的“咔哒”声传来。他再次举起魔杖,寻找着破绽。
就在此时,一道紫色的弧光如同流星般划过黑暗,精准地砸在人偶的右肩关节处。
“啪!”一个细长的水晶瓶碎裂开来,里面粘稠的、散发着刺鼻硫磺与腐烂草药气息的深紫色液体瞬间泼洒开来,如同活物般迅速渗入人偶右肩关节的缝隙。
“滋啦——!!!”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伴随着浓密的紫色烟雾骤然爆发。人偶整个右臂的动作瞬间僵死,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那握紧魔杖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它体内似乎传出某种机械结构过载的、低沉的嗡鸣和火花爆裂声。
与此同时,那团一直在战场边缘呼啸、伺机而动的黑暗物质,仿佛失去了召唤,猛地停止了攻击,化作一道模糊的黑色流光,如同归巢的夜枭,瞬间拔地而起,无声无息地融入漆黑的夜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比盖尔!”多斯和凯文立刻冲向狼人,丹尼尔的身影也从城堡方向的阴影中快速接近,他手中还握着另一个形状相似的魔药瓶,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
狼人阿比盖尔低吼一声,示意自己没事。她幽蓝的兽瞳扫了一眼僵立不动、右臂冒着紫烟的人偶,又深深看了一眼黑暗物质消失的夜空方向,眼神复杂难明。她没有丝毫停留,猛地转身,几个纵跃便冲到那株依旧在狂怒挥舞枝条的打人柳前。
在多斯几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她巨大的狼爪精准地抓起一块棱角分明的坚硬石头,看准打人柳枝条挥舞的间隙,用力将石头掷向树干上某个不起眼的节疤。
“啪!”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奇迹发生了。前一秒还在疯狂抽打的巨大枝条,瞬间如同被施了石化咒般,僵直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变成了一尊巨大的、沉默的雕塑。
阿比盖尔没有丝毫犹豫,巨大的身躯敏捷地伏低,如同橘红色的闪电,瞬间从打人柳僵直枝条下露出的巨大树根缝隙中钻了进去,消失在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树洞里。
“阿比盖尔!”多斯下意识地想追过去,却被凯文一把拉住。
“等等!多斯!那里面……太危险了!而且……”凯文指着身后那个冒着紫烟、僵立不动的人偶,“这个……东西怎么办?”
多斯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向那个漆黑的人偶。打人柳的威胁暂时解除,但眼前这个诡异的造物,才是真正的谜团和危险源。丹尼尔也走了过来,警惕地打量着人偶,魔杖依旧指着它。
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近距离观察,这人偶的诡异感更加强烈。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石、冰冷而毫无生命气息的漆黑材料构成,表面光滑得如同镜面,却又吸光。那件宽大的黑色披风下,隐约可见躯干和关节处裸露出的、更加复杂的、如同精密机械般的内部结构,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如同血液般流淌的暗紫色光芒。它的脸部没有五官,一片空白。而它那被丹尼尔魔药腐蚀的右肩关节处,此刻正无声地流淌出一些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黑色液体,散发着刺鼻的金属和腐臭味。
“炼金符文……”凯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充满了震惊和学术性的狂热,他指着人偶胸口和手臂关节处裸露的、极其复杂而精密的、如同用刻刀深深烙印在材料内部的纹路,“哇塞……结构极其高深!远超课本记载!这能量回路……这约束节点……这根本不是一般的魔法傀儡!这……这像是某种……某种战争机器!”
多斯蹲下身,手指没有触碰,只是用魔杖尖端小心翼翼地拨开人偶垂落的披风一角,露出更多刻满符文的躯干部分。那些符文在黑暗中幽幽闪烁,带着一种冰冷而邪恶的秩序感。他的单片眼镜清晰地映照出符文深处流淌的、极其微弱的、带着不祥气息的魔力流。这绝非霍格沃茨学生的手笔,甚至不像已知的任何黑巫师的风格。它更像是一种冰冷、纯粹、只为杀戮而生的杰作。
“得报告教授。”多斯站起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了一眼打人柳根部那个漆黑的树洞,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炼金怪物,“立刻。这东西太危险了。还有阿比盖尔……”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凯文和丹尼尔都点了点头。三人最后警惕地看了一眼那僵立不动的人偶和它流淌的黑色“血液”,迅速转身,朝着灯火通明的城堡疾步而去。夜风吹过,带来打人柳方向若有若无的、属于禁林的腐朽气息,以及那具漆黑人偶身上散发出的、冰冷的金属与黑暗魔法的混合气味。
与此同时,在城堡最高处的天文塔顶。
维瑟·威尔马斯静静地伫立在冰冷的夜风中。他穿着那件深棕色的风衣,身形在巨大的黄铜望远镜旁显得格外单薄。鼻梁上的金丝单片眼镜清晰地倒映着下方禁林边缘发生的一切:狼人的扑击、人偶的行动、那团呼啸的黑暗物质的介入与掩护、丹尼尔精准的魔药打击、以及最后阿比盖尔掷石定住打人柳、钻入树洞的身影。
当看到那团由他操控、附着在咒语冲击力上的黑暗物质成功掩护了狼人(与自己,他选择了较为疼痛的治疗咒语,这样或许能让多斯几人将这物质判定为人偶召唤却失控的某种事物),并最终在丹尼尔魔药生效、人偶右臂瘫痪的瞬间,被他精准地收回时,他放在望远镜调节轮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他缓缓收回目光,不再看下方那片混乱的战场。他抬起头,望向头顶那片被厚重云层笼罩、显得压抑而深沉的夜空。金丝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如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记录数据般的平静。他只是完成了一次必要的、基于风险与收益计算后的观测和干预,确保某些关键变量(阿比盖尔的安全、人偶的暂时瘫痪)处于可控状态。
夜风卷起他额前一丝不苟的棕发。他如同一尊凝固的、与星空对话的雕像,将所有的计算、所有的力量、以及那深藏于冰冷镜片之后的、无人能解的复杂心绪,都无声地融入了霍格沃茨深沉的夜色之中。塔下隐约传来的多斯几人奔向城堡的脚步声,如同遥远的背景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