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攒在信封里的韩国梦

第五章 攒在信封里的韩国梦

肖赞知道这个号码已经失效了，他想把王杰的号码从通话记录里删掉时，指尖在“删除”按钮上停留了很久。屏幕上还残留着上次通话的时间：凌晨2点17分。

他看着那串数字，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去韩国看看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过得好，看看他训练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在他心里疯长。他翻遍了屋子，找出一个崭新的白色信封——那是上次班级活动剩下的，上面还印着学校的校徽。他把信封放在桌上，看着它从扁平变得慢慢鼓起来，里面装的不仅是钱，还有他对王杰的牵挂。

便利店打工一小时15块，他每天放学后都会去，从下午六点待到晚上十点，四个小时能赚60块。收银台的工作很枯燥，要一遍遍扫码、收钱、找零，还要应对偶尔难缠的顾客。有次遇到一个喝醉的大叔，对着他大吼大叫，说他算错了钱，肖赞耐着性子解释了半天，才把事情解决。下班后，他拿着皱巴巴的零钱，小心翼翼地铺平，一张张放进信封里，心里想着“这是去韩国的路费，再忍忍就好”。

发传单一天80块，周末的时候，他会背着装满传单的背包，在商场门口站一整天。冬天的时候，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手冻得通红，连传单都拿不稳；有时候太阳很猛，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把传单都浸湿了。有次他发传单时中暑了，蹲在路边吐了半天，路人给了他一瓶水，他休息了十分钟，又站起来继续发——他怕少赚一天的钱，去韩国的时间就会推迟一天。

周末去餐厅端盘子，一天能赚180块，餐厅里人多的时候，他要同时照顾好几张桌子，点单、上菜、收碗，忙得脚不沾地。有次他不小心把汤洒在了客人的衣服上，客人对着他发脾气，他不停地道歉，还主动提出赔偿洗衣费。老板看他可怜，没让他赔钱，却扣了他当天一半的工资。那天晚上，他拿着90块钱，坐在餐厅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来往的行人，心里有点委屈，可一想到信封里的钱，又觉得没什么——只要能去韩国见到王杰，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为了攒钱，肖赞戒掉了每天早上的豆浆油条。以前他每天早上都会在学校门口的早餐摊买一杯豆浆、两根油条，现在改成在家里煮面条，有时候甚至只吃一个馒头。他不再买新的课本，而是去图书馆借旧书，旧书里有前几届学生的笔记，反而更方便复习。他把兼职的时间排得更满，晚上在便利店待到十一点，周末还要去餐厅多值两个小时的班，连室友约他去打球，他都拒绝了——他怕浪费时间，怕自己慢一步，王杰就会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有次餐厅老板看他脸色苍白，黑眼圈很重，让他休息一天：“你这孩子，别这么拼，身体垮了可不行。”肖赞却摇摇头，把额前的碎发捋到后面，露出一个疲惫却坚定的笑容：“没事，我还能撑。店里这么忙，我休息了别人就要多干活了。”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多赚一天的钱，就能离韩国近一点，离王杰近一点。

寒假来临的时候，肖赞把信封从抽屉里拿出来，沉甸甸的手感让他心里充满了期待。他坐在桌前，把里面的钱一张张倒出来，有1块的硬币，有5块、10块的纸币，还有100块的整钞。他数了三遍，一共是5385块钱。这个数字让他兴奋了很久——他查过去韩国的机票，最便宜的往返机票要3300块，剩下的2000多块足够他在韩国待几天，还能买点王杰爱吃的零食。

他开始做去韩国的准备。他找韩语系的同学帮忙，写了张纸条，上面用韩语写着“请问乐华娱乐练习生宿舍在哪里”，还标注了中文发音，怕自己到时候说不出来。他又翻出王杰的照片，有学生证上的证件照，有他们一起去公园玩时拍的合影，还有王杰出发前在宿舍里拍的照片，他把这些照片都打印出来，放进钱包里，准备到了韩国就拿着照片找人问。

他还去超市买了很多王杰爱吃的零食——辣条、巧克力、番茄味薯片，还有王杰念叨了很久的橘子味汽水。他把这些零食装进一个背包里，背包塞得鼓鼓囊囊的，他试了试，有点沉，却觉得很踏实——这些都是他对王杰的心意。

出发那天，天还没亮，肖赞背着背包，拿着机票，坐上了去机场的大巴。大巴上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声音，他看着窗外的景色一点点变化，从熟悉的校园到陌生的高速公路，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他想象着王杰看到他时惊讶的表情，想象着王杰会跑过来抱住他，说“肖赞哥你怎么来了”；想象着他们像以前一样坐在宿舍里聊天，王杰会给他讲训练时的趣事；想象着他能亲眼看到王杰在练舞室里跳舞的样子，看到他为了梦想努力的模样。

飞机起飞的时候，肖赞看着窗外的云层，心里的期待越来越强烈。他拿出手机，想给王杰发个消息，却想起那个号码已经打不通了，只好把手机收起来。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和王杰有关的回忆——第一次在公交站台遇到王杰，他躲在伞下，眼睛红红的；第一次带王杰回出租屋，他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不敢乱动；第一次给王杰做番茄炒蛋，他吃得狼吞虎咽，说“肖赞哥你做的饭真好吃”……这些回忆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见到王杰。

可到了韩国之后，肖赞才发现，现实比他想象的要残酷得多。他按照网上查到的乐华娱乐练习生宿舍地址找过去，却发现那里早已变成了一家咖啡店。咖啡店的老板是个中国人，听了他的来意后，摇着头说：“这里两个月前就改成咖啡店了，练习生宿舍早就搬去别的地方了，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肖赞站在咖啡店门口，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心里有点失落，却还是拿出手机，搜索新的地址。

他又去了练习生总部，总部在一栋很高的写字楼里，门口有保安站岗。他试着跟保安沟通，拿出写着韩语的纸条，保安看了看，摇着头说“不能随便进去”。他只好在门口等，希望能遇到认识王杰的人。他从早上等到下午，看到很多穿着时尚的人进进出出，却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后来他看到一个像是工作人员的女生，赶紧跑过去，拿出王杰的照片，用不太标准的韩语问“你认识他吗”，女生看了看照片，摇着头说“不认识，公司的练习生很多，我记不住所有人”。他才知道，乐华是中国的娱乐公司，它是委托韩国公司代为培训练习生的。所以这里面有很多很多来自不同公司的练习生。

他又按照网上查到的另一个练习生宿舍地址找过去，那是一个小区，门口有门禁。他没办法进去，只好在小区附近蹲守。他在小区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个面包，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一边吃一边盯着小区门口。

第一天，他看到很多穿着训练服的少年进出，有的背着舞蹈包，有的手里拿着水瓶，却没有一个是王杰的身影。

第二天，他依旧在那里蹲守，从早上九点等到晚上十点，脚都蹲麻了，还是没看到王杰。有次他看到一个和王杰身高差不多的少年，赶紧跑过去，结果发现只是长得像，不是王杰。

首尔的冬天很冷，雪花飘落在他的头发上，很快就融化了，把头发打湿。他穿着厚厚的外套，却还是觉得冷，手冻得通红，连拿照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王杰，也不知道王杰是不是还在这个城市，他甚至开始怀疑，王杰是不是早就被送回了国，只是没有告诉他。

有天晚上，肖赞在一家便利店买热饮时，看到电视上正在播放韩国练习生的纪录片。镜头里，少年们在练舞室里挥汗如雨，有的因为跟不上节奏被老师批评，低着头，眼里含着眼泪；有的因为太累，靠在墙上休息，手指还在不自觉地比划着舞蹈动作；有的在角落里偷偷打电话，声音很小，像是在跟家人报平安。肖肖看着屏幕，忽然想起了王杰，想起他在电话里说的“我能跟上”，想起他沙哑的声音和浓重的鼻音，想起他说“我不想回去”，心里一阵发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拿出手机，又一次拨了那个熟悉的韩国号码，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冰冷的韩语提示音。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手里的热饮很快就凉了，就像他心里的期待一样，一点点变冷。

在韩国待了五天，肖赞的钱快花光了。他买了返程的机票，背着重重的背包——零食没送出去，照片也没派上用场——回到了星城。

走出机场的时候，雨又下了。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和他去韩国那天的雨一模一样。

肖赞手里攥着那把从宿舍带来的蓝色雨伞——出发前他特意把伞塞进包里，想着到了韩国要是下雨，就能给王杰送伞，可现在伞还崭新如初，连伞骨都没撑开过分毫。

他站在机场出口的屋檐下，看着来往的人群举着伞匆匆走过，心里空落落的。包里的零食原封不动，王杰爱吃的辣条包装袋上还沾着他出发前特意贴的便签，上面写着“少吃点，别上火”；橘子味汽水的瓶盖没开过，瓶身还留着超市冰柜里带出来的凉意。

肖赞摸了摸那些零食，忽然觉得鼻子发酸，把脸埋进围巾里，任由眼泪悄悄淌下来。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只有王杰留下的漫画书还躺在抽屉里，扉页上的签名依旧歪歪扭扭。

肖赞把背包里的零食拿出来，一一放进抽屉，和漫画书放在一起，又把那把没送出去的伞靠在抽屉边。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抽屉里的东西，忽然想起在韩国街头奔波的日子——那些冻得通红的手指，那些落空的期待，那些无人回应的呼喊，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他裹得喘不过气。

从那以后，肖赞再也没提过去韩国的事。他把那个装钱的信封重新收进抽屉最底层，和王杰之前留下的信封放在一起。里面还剩了些钱，只是不再是去韩国的路费，而是变成了一段没完成的梦。

肖赞依旧每天上课、兼职，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攒钱，便利店的夜班他换成了白班，周末也会偶尔和室友去打打球，只是路过学校门口的超市时，总会下意识地看向零食区，看到番茄味薯片和橘子味汽水，脚步就会顿一下。

有次室友买了罐樱桃味的可乐，递给他喝，肖赞接过可乐，看着罐身上的韩文，突然想起王杰在电话里说“这里的可乐都是樱桃味的，不好喝”，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把可乐还给室友，说“我不喜欢喝这个味道”，其实他只是怕一尝到这个味道，就会想起在韩国的那些日子，想起那个没找到的人。

现在肖赞也不爱去出租屋了，除非兼职很晚，或者去画画。因为每次去他都觉得难受，他觉得一定是自己没有照顾好那个小朋友，要不他怎么就不再想要和自己联系了呢。

寒假结束后，肖赞把王杰的照片从钱包里拿出来，放进那个装钱的信封里。照片上的王杰笑得很灿烂，穿着白色的T恤，站在学校的紫荆树下，手里拿着一支刚买的冰淇淋。肖赞看着照片，轻声说：“小杰，我找不到你，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肖赞把信封重新塞回抽屉最底层，像是在封存一段回忆，也像是在给自己留一点期待——说不定哪一天，王杰就会突然打电话来，说“肖赞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