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设计图纸里的旧时光

第十一章 设计图纸里的旧时光

肖赞在上海音乐节后台门口淋了半宿雨，回来就发了场高烧。迷迷糊糊间，他总觉得有人在耳边喊“肖赞哥”，伸手去抓，却只摸到冰凉的床单。

等烧退了，肖赞回了春城，他把那把伞和英语笔记本重新锁进盒子，塞进衣柜最深处——不是放弃，是他忽然想通了，与其追着模糊的影子乱撞，不如先把自己的日子扎稳。

大学舍友兼死党林浩找他合伙开设计工作室时，肖赞正在改第三版广告方案。键盘敲得飞快，屏幕上的设计图改了又改，连咖啡凉了都没察觉。林浩把新泡的热咖啡推到他面前，指着电脑里的创业计划书：“咱们俩大学就一起拿过全国设计奖，你现在在业内也攒了口碑，再耗在公司里做小小设计师，太屈才了。”

肖赞看着计划书上“星辰设计”四个字，指尖顿了顿——当年王杰说“要让全世界记住我的名字”，如今他也想让自己的设计被更多人看见。他抬头冲林浩笑：“干了。”

工作室开在星城老城区的一栋loft里，装修全是肖赞自己盯的。墙面刷成了浅灰色，靠窗的位置留了张长条木桌，阳光能刚好铺满桌面——尺寸和出租屋里，王杰趴着写作业的那张书桌分毫不差。林浩笑话他“老房子着火似的念旧”，肖赞只是蹲在地上调整桌腿高度，没说这张桌子的木料，是他特意找老木匠订的，和记忆里的触感一模一样。

创业初期的日子像上了发条。肖赞每天早上七点到工作室，凌晨两点才踩着月光回家，图纸改到眼睛发酸，客户对接得喉咙冒烟。有次为了赶一个古镇文旅项目的设计稿，他在工作室连住了三天，累得直接趴在摊开的图纸上睡着。梦里又回到那个雨天的公交站台，王杰举着皱巴巴的乐华宣传单，雨水打湿了裤脚，却还梗着脖子说：“肖赞哥，我肯定能出道。”

项目中标那天，工作室的人凑在小会议室里庆祝，外卖盒子堆了半桌。林浩举着啤酒杯喊：“肖赞，你这股拼劲，跟当年在大学兼职攒钱去韩国的样子一模一样！”肖赞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啤酒的泡沫漫出来，沾在指缝间发凉。他想起那五千多块钱，想起首尔街头飘着的雪，想起在练习生宿舍外冻得发僵的自己，忽然觉得嘴里的啤酒有点苦。

他还是没搬离那个出租屋。房子在老小区的三楼，窗外有棵老梧桐树，夏天的时候，叶子能遮满半个窗户，风一吹就沙沙响。每次加班回家，肖赞掏出钥匙开门，总习惯性地往客厅扫一眼，好像还能看到王杰抱着漫画书，蜷在沙发上睡得一脸安稳，膝盖上还搭着他的外套。他无数次幻想过，王杰突然有一天回到出租屋，卷着腿在沙发上看漫画。

有次工作室招实习生，一个十八岁的男孩抱着厚厚的作品集来面试，眼睛亮闪闪的：“我想做动画设计，以后要让自己的作品在全世界的屏幕上播！”

肖赞看着男孩眼里的光，像看到了当年攥着街舞视频光盘的王杰，忍不住多问了句：“家里人一开始支持吗？”男孩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一开始不同意，他们希望我读高中考大学，但是我坚持读的中职，读了设计专业，后来我拿了省赛的奖，他们就松口了。”肖肖笑着在他的面试表上画了个勾，笔锋顿了顿，又添了行字：“重点培养，有灵气。”

男孩入职后，总黏着肖赞问设计技巧。有次加班到晚上十点，男孩盯着肖赞电脑屏保上的老照片——是大学好友的合照，角落里能看到王杰趴在书桌前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手里还攥着笔——好奇地问：“肖哥，这是你弟弟吗？看起来好小啊。”肖赞的手指在鼠标上顿了顿，飞快地关掉屏保，假装整理图纸：“嗯，一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也算是弟弟吧。”

日子一天天滚着过，“星辰设计”在业内渐渐有了名气，接的项目从本地的小店装修，变成了全国连锁品牌的门店设计，肖赞也从“小肖”变成了别人口中的“肖总监”。可他还是保持着以前的习惯：早上会绕到小区门口的早餐摊，买两个油条——当年王杰总趁他不注意，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给他，再抢一个油条；晚上回家会先打开客厅的灯，等半小时再关——当年他兼职晚归，王杰总会留着客厅的小夜灯，桌上还放着温好的牛奶。

有次林浩来家里蹭饭，看着满屋子没怎么变的摆设——沙发还是当年大一买的旧款式，茶几上还放着王杰落下的漫画书，连窗帘的花纹都没换——忍不住问：“你还在等那个小屁孩？”

肖赞正在厨房炒番茄炒蛋，油溅到手上也没察觉，声音隔着油烟传出来：“不是等，就是习惯了。”

林浩看着肖赞低垂着脑袋，唉，他怎么不了解自己的老友，就是愧疚，觉得当年没钱，老兼职，没照顾好王杰，才让孩子有困难都没再联系自己。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好友有多担心王杰一个小孩在国外过得好不好。

林浩看着肖赞发红的眼眶，没再追问——他知道肖赞没说真话，这么个老破小的出租屋，一呆好几年，几次让他搬过去和自己同住，都不愿意，怎么会只是“习惯”。

肖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要找到王杰。是担心他在韩国吃没吃饱？是想把那把迟到了五年的伞亲手递给他？还是想问问他，当年最后那个电话里的“闭关训练”，到底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辛苦？

他只知道，只要还住在这个出租屋里，只要还保留着这些小习惯，就好像和王杰的联系还没断，就好像那个十三岁的少年，只是暂时去了别的地方，总有一天会推门进来，喊他一声“肖赞哥”。

有天晚上，他加班回家，刚走到单元楼下，就看到公告栏前围着几个邻居，指着一张海报议论：“听说下周有明星来咱们区开粉丝见面会？”“好像是个男团，叫什么UNIQ组合，年轻人都在说。”肖肖的脚步顿了顿，抬头看向海报——五个穿着银色舞台服的男生站在上面，最左边的那个银发男生，眉眼间说不出的熟悉，他真的不是王杰吗？

他掏出手机，又开始搜“UNIQ组合 王耶啵”，跳出来的依旧是舞台视频和粉丝应援帖。他点开一个视频，银发男生正在跳舞，动作利落得像阵风，镜头扫到他侧脸时，肖肖忽然觉得心脏漏了一拍——那下颌线的弧度，那微微抿紧的嘴唇，像极了记忆里的王杰。

肖赞仍不死心，盯着资料栏看了又看，名字：“王耶啵”，出生地：河南。当年怎么就没问过王杰是哪里人。当年那么小的孩子，肖赞一直以为是春城人，家就在附近。

就算放到现在，肖赞打死不会相信，一个初一的13岁孩子会千里迢迢孤身一人从河南到重庆学街舞。

肖赞关掉手机，快步走上楼。打开门，客厅的灯还没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摸着那个装着伞和笔记本的盒子，忽然笑了笑——或许是自己太想王杰了，才会看谁都像他。

他走进厨房，拿出番茄和鸡蛋，像往常一样煮起了番茄炒蛋。香味飘满整个屋子，和当年的味道一模一样。肖赞并没有那么爱吃番茄炒蛋，他喜欢辣的，番茄炒蛋的酸甜是王杰的最爱。

肖赞坐在餐桌前，夹起一块番茄，慢慢嚼着——没关系，他还住在这个屋子里，还保留着这些习惯，只要王杰想找他，总有一天能找到。至于那个叫“王耶啵”的银发男生，或许只是个长得像的陌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