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日,晴,零下三度。
大礼堂外墙挂起巨幅灯牌:
【市一中第27届艺术节·告别赛】
红底金字,在冬日灰蒙里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后台比前厅更热,暖气混着发胶、松香、紧张的心跳。
池暮抱着那把修好的旧吉他,玫瑰木补片在灯光下温润得像一块深色的糖。
沈砚站在他半步之后,白衬衫黑西裤,领口别着一枚小小银色音符——那是池暮用薄荷糖纸折的。
两人对视,没有说话,却同时伸出手——
拳头碰拳头,像鼓槌敲在军鼓上,咚。
决赛共十组,他们排在第九。
主持人报幕时,后台的嘈杂忽然安静。
“下面有请高三·一班,池暮、沈砚——原创歌曲《雨停之时》。”
掌声像潮水漫过脚背,池暮先迈一步,沈砚紧随其后。
舞台灯亮起的瞬间,世界被切成黑白:
观众席是暗的,舞台是亮的;
过去是灰的,此刻是金的。
池暮坐在高脚凳上,吉他横放,指尖轻触弦枕。
沈砚站在立式钢琴前,掀开的琴盖像张开的鲸口。
第一束追光落在池暮睫毛上,他抬眼,扫弦——
Cmaj7。
干净、澄澈,像第一滴雨落在干涸的河面。
紧接着,钢琴跟进,低音区铺陈,像云层缓慢聚集。
前奏只有八小节,却像把所有人拽进一场潮湿的梦境。
池暮开口唱第一句:
“那天雨很大,伞骨在风里折断……”
声音不高,却带着砂砾般的质感,像回忆磨过指尖。
观众席前排的女生红了眼眶。
沈砚的钢琴声始终稳在70bpm——那是他们夜奔时测过的心跳。
副歌到来前,池暮忽然停住,指尖扫弦转为分解,留出两拍空隙。
沈砚在空隙里补上三个高音,像雨停之前最后的闪电。
然后,副歌轰然落下:
“雨声停了,街灯还亮着,
像谁忘了关的旧排练室,
灯泡摇晃,空凳子上
留一把没带走的老吉他。
我把车窗摇下一道缝,
让最后一颗雨点撞进来,
它碎成你的模样,
落在我掌心——
比回忆还轻,
却比永远更重。
没有人把下一句唱完。
多想留在你的身边,
哪怕只是一声听不见的呼吸;
多想留在你的身边,
哪怕地狱的门锁着,
我也把名字从门缝
递给你当钥匙。
多想留在你的身边,
像和弦停在指尖——
可指尖会痛,和弦会断,
所以我要再勇敢一点。
雨停之后,
全世界都开始愈合,
只有我,
还在你留下的潮声里
溺了一遍又一遍。
薄荷糖纸在口袋里褪了色,
像被漂白过的誓言,
我把它贴在胸口——
那里有一道不肯结痂的弦,
每一次心跳,
都弹错一个音。
如果黑夜真的一去不回,
就让黎明慢一点,
再慢一点,
慢到我能把这一滴泪
重新送回眼眶,
多想留在你的身边,
用尽我所有春天,
只为换一次你的回眸;
多想留在你的身边,
哪怕春药过期,
我也要把苦涩
含成一颗糖给你。
雨停之后,
你在云上听风,
我在人间听雨,
听它一句一句
把“多想留在你的身边”
说完整个人间。
雨停之后,
铁轨生了锈,
却长出新的青草,
我蹲下去,
把名字埋在最嫩的叶尖——
等某一年春雨回来,
它会替我发芽,
替你开花,
替我们说:
你看,我终究还是
留在了你的身边。”
舞台大屏亮起背景视频——
是他们在废弃火车站拍的剪影:
铁轨、老站台、薄荷糖纸折的戒指在风里转。
最后一帧停留在池暮抬头看天的瞬间,字幕缓缓浮现:
【我想留在你身边——反复播放。】
观众席爆出掌声,像暴雨砸在铁皮屋顶。
间奏时,沈砚离开钢琴,走到池暮身侧。
两人肩碰肩,同时抬手——
沈砚的右手盖在池暮左手背上,指尖一起压弦,制造人工泛音。
清脆的泛音像雨后初晴的第一缕光。
池暮侧头看他,嘴角微弯,眼里却潮。
沈砚低声,用只有他能听见的气音说:
“别怕,我在。”
第二段副歌,池暮突然升key,从C转D。
声音拔高,却不尖锐,像云层被阳光刺破。
沈砚的钢琴随之转调,左手低音轰鸣,右手高音铺陈。
观众席有人跟着节奏举起手机闪光灯,星海连成一片。
最后四拍,所有乐器骤停——
池暮清唱:
“雨停之后,你还在,
我就有了——
永不落幕的夏天。”
尾奏是沈砚的独奏。
他回到钢琴前,左手单音下行,右手琶音上行,像两股水流交汇。
最后一个和弦停在Gadd9,留一个空拍。
池暮指尖轻扫,吉他泛音像回声。
全场安静三秒,然后爆发——
掌声、尖叫、口哨,甚至有人在看台高呼“安可”。
评委席的灯亮起,十位老师一致亮出满分牌。
后台帷幕落下,灯泡昏黄。
池暮把吉他靠在墙边,额头全是汗。
沈砚递过去一瓶冰水,瓶身凝着水珠。
池暮没接水,反而一把抱住沈砚,声音闷在他肩窝:
“成了。”
沈砚抬手,掌心覆在他后脑勺,轻轻揉了揉。
“嗯,成了。”
十分钟后,主持人宣布最终结果:
【第一名——《雨停之后》!】
领奖台上,灯光像雪崩。
池暮抱着奖杯,沈砚拿着证书。
主持人把话筒递到池暮面前:“有什么想说的?”
池暮看向沈砚,眼底有光在跳。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礼堂:
“这首歌,送给一个把我从暴雨里拉出来的人。”
沈砚垂眼,嘴角微弯,指尖在裤缝边悄悄勾住池暮的小指。
摄像机扫过,大屏上定格——
两个少年并肩而立,背后是璀璨的灯光。
散场后,礼堂后门。
夜风很冷,呼出的气变成白雾。
池暮把奖杯塞进沈砚怀里:“你拿,重。”
沈砚笑,单手抱住,另一只手替他把围巾理好。
远处,有同学在放烟花,火星蹿上天,炸成一朵小小的菊。
池暮忽然伸手,勾住沈砚的脖子,额头抵额头。
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沈砚,雨停之后,我想留在你身边。”
沈砚垂眼,睫毛扫过池暮的鼻尖。
“那就留下。”
后台的灯一盏盏灭掉,只剩化妆镜边缘的小灯泡还亮着,像一圈迟到的星。
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在镜面里轻轻起伏。
池暮抬眼时,沈砚恰好低头,额前的碎发扫过他的睫毛。
那一瞬像风掠过湖面,涟漪只来得及泛起,便悄悄沉下去。
沈砚把指尖停在池暮指背的温度里,极轻极轻地,像确认一个刚写完的符号。
池暮微微侧头,唇瓣擦过沈砚的唇瓣——与其说是触碰,不如说是呼吸交汇时,无意落下的一个停顿。
灯光太暗,看不清谁先退开,只听见两颗心跳慢慢合上了同一个拍子。
两位少年的呼吸乱了,唇齿相依。
回到空荡的音乐教室,钢琴还留着余温。
池暮把吉他横放在琴盖上,像完成一场漫长的告别,自顾自的说“我还有一段没写完呢。”
沈砚打开窗,冷风灌进来,带着十二月的星,“赶快写,我想听。”
池暮轻声哼起副歌的最后一句,声音散在风里:
“多想留在你的身边,
直到——
永不落幕的夏天。”
沈砚关上窗,回头看他。
两人对视,眼底是同一个答案。
——夏天很远,但他们在路上。
“我教你下一道题,怎么喜欢我”
“非常乐意”